第十四章 凭岁约-《想你时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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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后,聂廷昀几乎一直在工作。线下门店等反馈,线上软件要管监测,媒体方面等着宣传,国外的知名康复师等着他来敲定合作事宜……事情忙成一团毛线球,等他一一理顺了才发现,小丫头最近很少和他联络,有些神出鬼没。
暮色降临,他推门走出办公室,看到程工一双布满血丝、满怀期待的眼睛。他终于大手一挥:“放假,年后见。”
欢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聂廷昀拿起外套,放文森下班,亲自开车走。路上他给崔时雨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聂廷昀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来自这大半年他们近乎朝夕相对的直觉,或许还有埋藏在心底始终未敢正视的忧虑。他沉思片刻,忽地掉头。
寒假期间,体大的训练场馆还对备赛的选手开放。
他驱车驶进去,停在灯火通明的道馆前。
道馆内,一轮爬带训练刚刚结束。
苏敏气喘吁吁地在原地拉筋,准备接下来的实战对练,身后却传来几不可闻的“嘶”的一声。
回过头,宋佳言正拽着崔时雨的手掌皱眉:“我帮你挑了吧,这多疼啊?”
隔着一两步,苏敏瞧见崔时雨掌心通红的血泡,不由得心中冷嗤。
这大约是放松训练的代价。
用几年光景练就的一双铁手,短短月余便能在细心照料下纤软如柔荑。因此,磨泡、化脓、流血、结痂、成茧的苦楚,须得从头来过。
崔时雨抬眼,不经意地迎上苏敏的视线,对方似笑非笑,转回身去。
冯媛西拍手让大家打起精神,说道:“苏队,念一下分组,我们开始对练了!”
崔时雨手心的泡来不及处理,就忙着准备接下来的训练。
苏敏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
“崔队——啊,我忘了你现在不是队长了。”苏敏弯唇一笑,“咱们试一把?这么久了,和你交手的次数也不多。”
崔时雨困惑地皱了一下眉。
交手的次数……当然不多。
她们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更何况苏敏只擅长下盘动作,而崔时雨以“技术华丽”著称,可以说是全能型的选手。就算让苏敏给她陪练,不用她开口,冯媛西都会嫌不够格。
但现在……崔时雨面不改色地紧了紧腰带,和她面对面鞠躬:“……请指教。”
半分钟后,苏敏被崔时雨以一个干脆利落的大外刈摔倒在地。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循声望去。
苏敏狼狈地瘫倒在地,头晕目眩,半晌没缓过神来。而崔时雨衣着整齐,朝她伸手,摊开手掌。
苏敏蓦地别过脸去,自己从地上站起,说道:“背心湿透了,我去换一件。”
崔时雨怔了一下,目送苏敏出去,转过头,正和冯媛西四目相对。
冯媛西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
三十秒内一本胜。崔时雨这丫头……最近实力恢复得不错。
“时雨,陪我打一场。”宋佳言在后头喊她。
崔时雨依言走过去,刚摆好姿势,计时器还没按,就见宋佳言露出怔忪的表情。接着,那些习以为常的“嘿”“哈”“呀”之类的声音忽然没了,仿佛被按了静音。
崔时雨顺着宋佳言的视线望向门口。
聂廷昀着一袭修身的黑色大衣,抱着双臂斜倚在门边,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冯媛西把他当空气,喝道:“都没吃饭?这就打不动了?”
崔时雨下意识地朝他走近,听到冯媛西的冷哼,脚步一顿。
踌躇间,他已经慢条斯理地到了跟前,垂首在她鼻尖一吻。
鼻尖有细密的薄汗,她没躲开,皱眉低声说:“脏。”
他只是牵过她的手,和冯媛西道:“人我先借走了?”
冯媛西恍若未闻。
聂廷昀心知因为崔时雨的事,自己多半上了冯媛西的黑名单,只好笑笑,径自扯着人走出去。
更衣室门外,聂廷昀等她出来,若有所思。
半晌,小丫头换下柔道服出来,就被他拽住,转身之际,将她围困在两臂和墙面之间。
聂廷昀垂眸,不紧不慢地审视她:“我最近忙着公事,忽略你了。”
她连忙摇头:“没有忽略,没关系的。”
这回答里,没有一个字符合恋爱模板。
撒娇、埋怨、小脾气……在她这里通通不存在。这大约也是小丫头的魅力之一?
聂廷昀挑了下眉,问道:“但你好像比我还忙?”
她听出了兴师问罪的意思,在他的调教之下,已有长进,揣摩着道:“对不起,我应该……多主动找你。”
聂先生果然颔首,奖励似的在她唇际一吻,撤开距离。
她松了一口气,又听他问:“最近乖吗?不会阳奉阴违报了比赛,所以刚刚才在做对练吧?”
小丫头脸色不变:“当然不会。”
聂廷昀定定地看她半晌,嘴角的弧度倏然消失,他扯过她的手,慢慢地翻开掌心。
新伤斑驳,罪证俱在。
崔时雨的脸色一刹那变得如白纸一般。
“非赛时,不用减重成你现在这个鬼样子,爬带训练也不用做到这个强度。”
她喉咙发干,张了张口。
“崔时雨,我再问你一次。”他放轻了声音,像是诱哄,又像是威胁,“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走廊拐角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时雨在努力备赛呀。年后的比赛,时间很紧呢。”苏敏走出来,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我听人传谣说,聂神不许我们时雨打比赛,肯定是假的吧?”
苏敏听了半天墙根,大约猜到了崔时雨为什么会突然在冯媛西那里“失宠”,可她分明记得,来年某个预选赛名单上有崔时雨的名字,所以故意出面揭穿。
两人分手是万众期盼,没人觉得清汤寡水般的崔时雨会留住聂神。
苏敏同其他女孩一般,对聂廷昀仍存侥幸。
听到苏敏的话,聂廷昀却并没有回头。
崔时雨始终被他幽邃的眸光笼罩,感知到愠怒,忽然害怕他会当场发作。她是说谎的惯犯,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告诉他真话,但也没料到会跑出一个苏敏来坏事。
聂廷昀垂落的手微微抬起。
崔时雨吞了口口水,下意识想往后躲,又意识到后头是墙壁。
他……是不是想打我?万一他打我,我能还手吗?
要不就先挨着吧,说不定能让他消气?
谁料,那只手最后落在她侧脸,轻柔地捏了捏,语调一如既往淡然?:“减重几天了?今天带你吃点儿东西,瘦成这样。”
什么走向?天山寒冰一朝化身情癫大圣?
聂廷昀好像完全不把被骗当回事,甚至被骗得甘之如饴。接着,他体贴地接过小丫头手里装柔道服的袋子,牵着人直接走了。
崔时雨茫然回头,看了苏敏最后一眼。
昏暗的走廊里,对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无法掩饰地任难堪布满眉眼。
上了车,崔时雨才在越来越快的车速里意识到,聂廷昀只是在人前给她面子,这件事并没有翻篇——他生气了。
风驰电掣中,她仿佛听到车窗外凛冽的风声,心突突地跳起来。
“聂廷昀……”
“闭上你的嘴。”聂廷昀心平气和地说道。
崔时雨立时噤声。
电话在这时响起。聂廷昀怔了怔,按捺情绪接通,只听了几句话,脸色一瞬间变了。
车头猛地掉转。
崔时雨脱口问道:“去哪里?”
聂廷昀眉宇间露出一丝疲惫,声音沙哑地说:“医院。”
文森坐在病房外,听到电梯的声响,朝走廊尽头望过去。
聂廷昀面无表情,疾步走过来,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文森收回视线,斟酌着说:“幸好发现和处理得都很及时,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因为服用的安定剂量较多,洗胃后昏迷时间会长一点儿。”
聂廷昀手攥成拳,问道:“吃了多少片安定?”
“去打扫的阿姨说剩下的半瓶都没了。”顿了一下,文森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是不是故意吃多了,现在还不知道。阿姨说他近来失眠,用药本来就在慢慢加量,所以不一定是……”
聂廷昀打断他,捏了捏指骨,推开门。
崔时雨没有跟进去,只透过门缝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的侧脸。
那侧脸和聂廷昀极为相似,是聂恕。
——“聂恕要么跳楼,要么一辈子还债。”
——“第二个选择对他来说可能还不如跳楼。”
崔时雨回想起庄芷薇的话,背脊发凉。
她看到结局即将来临,无论是心中一直预想的那场分崩离析,或是庄芷薇口中的“选择”,于她都是末路,或许更是解脱。
文森说:“崔小姐,坐一下吧,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她坐在长椅上,试图让自己平静,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因过度紧张而疼痛。她感到窒息,又强行控制呼吸的频率,让自己镇定下来。
片刻后,聂廷昀疾步走出来打了个电话,接着转头质问文森?:“你瞒了我什么?”
文森避开那阴郁的视线,说道:“……是郁总不让我透露内部消息,她说处罚决定下来后你自然会看到。”
聂廷昀倏地露出一丝浅笑,几不可见。
是,这才是他母亲的手段。郁令仪狠下心来,什么不能连根斩断?她不肯救的人,也绝不肯别人救。因此事发这么久,从庄闫安到郁泽闵,从身边的文森到圈子里的业内人士……没有一个人和他透过半点儿风声。
等处罚决定下来?
笑话。等到新闻铺天盖地的那天,什么都晚了。就算他知道了,又来得及做什么?
“罚没多少?”
“罚一没五,十二亿。”
领带骤然松了,文森连忙退开,惊惶地抚着喉咙大喘气,抬头却看到聂廷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崔时雨站了起来。
他的脊背像是一道墙,遮蔽住她的视线,却从肩头透出微光。
原来聂廷昀也会有这样绝望颓唐的背影。
呼吸一点点更住,她心里有股说不清的酸涩蔓延开来,上前自身后将他轻轻抱住。
他的心跳依然不曾昭示波澜起伏,可她知道他也会痛。
“聂廷昀。”她哑声说,“聂廷昀。”
他终于动了一下,仿佛自噩梦里惊醒,回过身,将她搂住。
“我没事……别怕。”他哑声说。
她一下子红了眼眶。这个时候,他却还在安慰她。
崔时雨,够了。借来的,亏欠的,都够了。
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二月初,动元资本清盘,聂廷昀替医院里的父亲主持了员工遣散大会。
聂恕个人资产强制执行破产流程,连房子和车子也失去了。聂恕出院后,暂时住进了华尔道夫,每天只钻研棋谱,几乎不开口说话。聂廷昀怕有意外,找了护工专门照顾他。
除夕前夜,聂廷昀要赶回杭市。聂恕看着他走到玄关处,才低声问道?:“回杭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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