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犹记刬袜香阶-《想你时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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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的选吗?”室内昏暗,一盏地灯泛着微光,照在女孩的脸上。
这是费难第二次直面崔时雨。
第一次是在几年前,她被堂姐领来,只和他说了几句话就推门离开。
她一直是抗拒与他沟通的,但几天前,她通过崔念真主动找到他预约了时间。
费难凝视她片刻。
女孩的脸很苍白,眼神懵懂,像一只误入凡尘而迷路的小鹿。
他轻声说:“你得知道,崔小姐,选择权一直握在你自己的手上。”
崔时雨扯了扯唇,说道:“我可以选择我没有什么‘约拿情结’?”
“约拿靠近了神,结局圆满。”费难不欲给她加深心理暗示,字斟句酌道,“你已经摆脱了困扰,你已经……和这个词无关了。”
崔时雨沉默。
他从她脸上看出了“不相信”三个字。
接下来,无论费难询问什么,她都不再开口。挨到时间结束,她起身平静地说“谢谢”,然后离开。
从电梯下来,大堂那样安静,崔时雨接到堂姐的电话,轻声应答。
对方说了什么,她根本没有入耳。
她自始至终认为“约拿情结”这几个字十分荒谬,更为荒谬的是,她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她不知道她想从费难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可还是来了。或许她想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又或许,她走投无路,想寻求一个局外人的帮助。
在聂廷昀面前,她有的选吗?
电话在手心变得滚烫,她漫不经心地应着,顺着旋转门出去,然后看到了站在石阶下的聂廷昀。
崔时雨放下手机,居高临下地望向他,眼前的青年和遥远的记忆重叠。
那个穿着雪白柔道服,在赛场上奋力一搏,以致伤痕累累的少年。
那个冷眼看定她,说只给她一次机会的神。
那个前些时候不曾留给她分毫选择余地的暴君。
这个人,正拾级而上。
她看到他左膝轻微地颤抖,仿佛失了平衡。他尽量从容地维持正常姿势,但她是柔道选手,一眼就看出他在忍痛。
心脏揪紧,她浑身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好吧,聂廷昀。
好吧,我输了。
她听到自己沙哑而清晰的声音:“我会和教练请一段时间的假。”
他的影子凝滞在两级台阶下,不动了。
“聂廷昀。”她更咽着说,“我投降。”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张开手臂,等待倦鸟缓缓撞进牢笼。
和冯媛西告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崔时雨花了一周时间做心理准备,结果是冯媛西主动找到了她,开门见山地问:“崔时雨,下次比赛,你是不是不想打了?”
崔时雨迂回地答:“我没有减重。”
冯媛西笑了一下,很嘲讽地说?:“我知道你没有做减重,所以才来问你,你是不是不想打比赛了?”
夜训已经结束,偌大的道馆里,只有对峙的师徒二人。
崔时雨跪在地面,停下擦地的动作,将湿了的抹布叠好,长久地沉默。
冯媛西没有再问什么,她转身,顿了一下,说道:“你以后不用留下来打扫道馆了,明天我会换掉队长。”
门打开,门又关上。
崔时雨起身,把抹布晾在窗台上,无声地滚了滚喉头,咽下眼泪。
崔时雨放弃重要参赛名额、中断特训,队长也被换成辈分最长的苏敏。
这一连串变化震惊整个体育传媒圈,因为事情发生在天英杯惨败之后,舆论对她也并不友好。
传说中的“金主”迟迟未有动作,开始有人猜疑崔时雨是否自己放出消息炒作,毕竟崔时雨在众人怀疑她即将出道后,收获了大量的关注度。
随着靳伊人宣布“签约公司”并开通红v后,大量网友一边倒地入坑靳伊人,并回踩了“只顾恋爱无心体育事业”的崔时雨。
于是,崔时雨正面帅气的健康形象,一夕之间崩塌。
体大bot连发三条微博表达惋惜之情。
最后一条是:“谁曾料想数月间,武神陨落,阿斯加德消亡。”
这条微博,在一夕间被转发上万,其中出现频率最多的评论关键词为“武神陨落”。
至于陨落的武神本人,只是觉得生活突然变得简单起来了。
训练强度骤然减小,空余下来的时间全部被聂廷昀占据。
崔时雨慢慢进入聂廷昀的世界。
他带她去自己的公司,她知道他们在研发关于康复医学的软件,发现庄闫安竟是知名资本机构的合伙人,了解了他们架构体育资本的宏图……只是,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麻木地倾听,心道,那么好,他每一步都走在正轨上。
那她呢?
“丫头……你想什么呢?”
办公室里,聂廷昀和庄闫安聊到一半,终于留意到她在走神。
崔时雨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打包回来的午饭——聂廷昀忙着和庄闫安开会,却还记得照顾她的胃口,潮汕粥、冬瓜汤……都是她曾不经意提过的“还可以”的东西。
“没什么……你们接着聊,我吃饭。”崔时雨拿着勺子,食不知味。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怀念赛场。
寒假开始的时候,张诚然出国了,临走前夜,大家为他饯行。ktv的豪华包厢富丽堂皇如宫殿,嘈杂声灌入耳里,她只是长久地在这纸醉金迷的世界里发呆。
张诚然举杯敬到跟前,她才在聂廷昀怀里回过神,下意识抬手,却被聂廷昀接过酒杯。
聂廷昀习惯性地解释:“她要……”“备赛”两个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他偏头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乖乖地由他替喝了这杯酒。
张诚然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俩一眼,越过这里,奔向下一处敬酒。
清丽的歌声传出来,是靳伊人在唱歌。
张诚然人脉颇广,和各个高校体育圈的名花名草都能称兄道弟。
光影里,靳伊人的轮廓修长曼妙,的确有几分艺人气质,许多头一次见到真人的男生都看得痴了。
崔时雨恍惚地问:“是什么歌?”
聂廷昀用拇指摩挲过她有点儿发红的侧脸,问道:“喜欢?”
崔时雨说:“听着有点儿伤感。”
歌声还在继续?:“明明是没以后,但怎么我仍牵手,让你减轻你内疚……”
聂廷昀漫不经心地吻了吻她的发鬓,说道:“回头帮你问问叫什么。”
崔时雨起身说:“我去洗手间。”
水流“哗啦啦”漫过手心,她捧起水扑脸,溅湿了卫衣。
包厢里的名花都在争奇斗艳,偏她仍穿卫衣和运动裤,非常不合时宜。
她抬头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好陌生。眉目柔软了许多,似乎失掉了英气,她甚至找不到自己视线的焦点在哪里。
“那个体大c位不过如此嘛,不如靳伊人长得好看。”
“你说她穿成那样,凭什么钓到聂廷昀?”
“哈哈哈——”
崔时雨走出盥洗室,正要进门的两个女孩一抬头,笑声蓦地止住了,表情一时有些难堪。
面前站着传说中的崔武神,仍是一身朴素打扮,气场较之前柔软了许多,面无表情时,眼底仍有冰雪之寒。
然而,她并没有看她们一眼,似乎也没有听到这些话,只是态度平和地侧身走出去。
背后静了一会儿,传来窃窃私语。
“她是不是听到了?”
“听到又怎么样?又没骂她,实话不让人说吗?”
“可是听f大的人说她打过丁柔啊……”
“她敢动手?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儿!”
崔时雨加快步子,走回包厢门口,语声终于消失。
她把手缓缓按在门把手上,“咔嗒”一声,有人转动门把手走出来。
“崔丫头?”张诚然诧异地道,“你干吗呢?不进来?”
她愣了一下,回答:“我……出来透透气。”
张诚然回手关上门,看了她半晌,仿佛下定了决心,低声说:“我有件事告诉你,你跟我来。”走到静谧的拐角处,张诚然才问道:“你和聂老大……发展到哪一步了?上垒了没有?”
这个词宋佳言是教过她的。她蓦地红了脸,摇摇头。
“崔丫头……你是只想和他谈个恋爱,还是想一辈子,结婚之类的?”
“我没想过。”她轻声说,“我……什么都没想过。”
“你脑子坏掉啦!”张诚然恨铁不成钢,脱口道,“他和庄芷薇是有婚约的!你要是认真的,趁早别和他在一块儿浪费时间了,聂廷昀这件事做得不地道,就算是我哥们儿,我也得实话实说!”
崔时雨面无表情,只是沉默。
张诚然心急火燎,摊了摊手:“你看,你这是什么反应?”
“他有他的理由吧。”崔时雨低低地说,“我就……当没听过你说的这些话。”
她说着转身:“我回去了。”
她说走,就真的走了。张诚然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自言自语?:“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啊?”
你看,你会先一步替他解释,仿佛做错事的人是你自己。
崔时雨垂下眼,推开门,往里走了两步,又站住。
隔着缭绕的烟雾,隔着变幻的光影,聂廷昀不知何时坐到了靳伊人身侧,起身之际,被美人柔柔地搭住手腕,仰面相望,仿佛一往情深。
没人注意到她走了进来,她的存在感一直很微弱,就像没人注意到她又关上门离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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