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堪相绝-《想你时雨停》


    第(2/3)页

    郁令仪脸色微微变了:“阿昀……”

    “我不能走,也不想走。”

    他准备下车,郁令仪却低声说:“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说这是通知也好,威胁也好,你没的选。”

    聂廷昀顿住,摇头:“我已经为‘动愈’找到了买家。”

    “卖给别人,你再也拿不回来了。”

    聂廷昀表情淡然:“我知道。”

    “你是为了聂恕,还是为了那个小丫头?”郁令仪放轻语气试探着问道,“你宁可放弃自己的心血也要留在她身边,但你知不知道她正在国外享受她的自由,半点儿没把你放在心上?”

    “你查她了?”他语调上扬,有些出乎意料。

    “你最近联系不到她,所以急着解除出境限制,不是吗?”

    聂廷昀漠然半晌,表态道:“这是我的私事。”

    面对儿子的强硬态度,郁令仪略一偏头,露出明丽的侧脸,明显带了一丝落寞。

    “别动她。”聂廷昀说,“我的决定和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郁令仪摇头:“如果你打算这么疏远郁家,我不能答应你,阿昀。”

    她心知儿子对家族的疏离。

    事业他不稀罕,亲情连她自己都罕有,所以她才想过用庄家的婚约将他拉近。在崔时雨出现之前,郁令仪从没生出过要勉强他的想法。可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很恐惧。

    他长大了,他视高门如无物,对母子的羁绊只有责任,却没有情感。她看着他独自跋涉,越走越远,她知道他一个人也能越走越好。

    可然后呢?

    她这半生,被爱过也被辜负过,最后连这点儿亲情的温暖都留不住。

    郁令仪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聂廷昀的手机响了,是文森来电。

    “聂先生,银行方来电告知,罚款缴清了,现在财政汇缴专户已经封存。”

    所有难题就在意想不到的时刻迎刃而解。

    聂廷昀却并无喜色,他反常地沉默了很久,问道:“查到补足罚款的汇款方是谁了吗?”

    文森迟疑了几秒,说道:“是汇丰银行直接拨款入账,查不到其他记录。”

    他平静地说:“知道了。”

    郁令仪并没有听到电话那头的内容,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聂廷昀,却见他一言不发地推门下车。

    聂廷昀步履匆匆,没有回头。

    骆微城回国后,天英kol部总监康敏则在夜里抵达阪城。

    康敏看着自己一手发掘的小丫头,眼睛里几乎要冒出桃心。

    这个崔时雨啊,本人比照片上还要纯天然无公害啊。

    “时雨,你好,我是你经纪人康敏,以后你的人生就归我负责了。”康敏朝她伸手。

    崔时雨愣怔了一下,把手递到对方掌心,算是结下盟约。

    康敏为她定制了“出口转内销”的走红路径:先在日本打职业赛,再宣传回国内。

    崔时雨签约一事对冯媛西来说是先斩后奏,康敏让她留在海外的计划也遭到冯媛西的反对,后来崔时雨瞒着康敏给冯媛西打了个电话,才勉强说服她。

    此后,崔时雨一切赛事交由康敏全权负责。

    日本是柔道发源地,崔时雨训练了一段时间,渐渐回到“武痴”状态,心无旁骛,唯有求胜。

    她的生活几乎三点一线:出门去附近的道馆训练;训练完,康敏准时接她去吃饭;吃完饭回家休息,听康敏安排她此后的人生。

    ——此后,她将活在每个行程表里。

    “这次比赛后,你的舆论形象恢复不少……公司在筹备明年q1的一个上星节目,是运动员和艺人之间的对决……时雨!”

    “啊?”崔时雨蓦地扬起头。

    康敏隔着一张木几,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想发火又发不出来,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有的。”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她加重语气,“真的。”

    康敏盯了她一会儿,合上电脑,生着闷气起身道?:“行了,你去休息吧。”

    崔时雨顺从地去洗澡,回卧室,躺在床上。

    微信的提示音一直在响,崔时雨点开宋佳言的对话框。

    宋佳言问道:“时雨,你看到这个新闻了吗?”

    她戴上耳机,点开链接。

    “庄先生,安宁资本目前重码注资的创业公司是‘动愈’,您对‘动愈’ceo之前要接受其他方收购的传闻是怎么看的?”

    “聂总不是这么容易放弃自己骨血的人。所以不用担心,‘动愈’只抱我们安宁资本的大腿。”庄闫安笑了笑,对记者说,“聂总呢,最近是遇到挺多糟心事,不过就算他迈不过这道坎,看在我俩的关系上,我也得伸手帮一把,是不是?”

    记者追问:“是。听说你们是发小对吧?”

    “不不不。”庄闫安神秘兮兮地挑眉,“准妹夫更恰当。”

    如果分秒时间能够在位移上有维度,于她而言是极细微的来自骨骼的震颤,“嘎啦”一声,清脆地在脏腑里响起。

    这才是对的,这是他人生该有的正确的轨迹。

    如果那天她没有去赴那场聚会,她仍会在他不曾知晓的地方,祝福他的爱情,他光明的以后,看着他结婚生子,然后垂垂老矣,让平行线回到平行线。

    他和她仍是遥远星系里,维持着洛希极限的距离,无法靠近对方的两颗行星。

    她非常平静地关上视频,给未接列表里那个密密麻麻的号码编辑短信发过去:“我们分手吧。”

    几秒后,系统提示,短信发送成功。

    她愣愣地盯着屏幕,很久很久,界面上始终没有回音。

    崔时雨关掉手机,闭上眼,可是无法入睡。

    她麻木地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啪”的一声。

    康敏敲门道:“时雨?你在干吗?”

    崔时雨平躺着,眼睛看向天花板,张了张口,觉得连开口这件事都令她如此疲惫。

    不管门外人说什么,她只是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这一睡,再醒来居然是隔天晚上。

    康敏说自己快被她吓死了,扯她去医院检查,并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十天不到,崔时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冯媛西发视频过来,询问她目前的体重,听到她的回答后吓了一跳:“再减下去就打不动了!”

    她只是笑一笑:“好。”可是依然吃不下什么东西。

    康敏渐渐地觉得崔时雨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看过崔时雨很多场比赛,小丫头在赛场上镇定、果决,眼神很少出现犹疑和不确定。一本胜时意气风发,像个拿到漂亮糖果的小孩子。

    骆总用“沉默寡言”来形容崔时雨时,她还当是玩笑,现在她才相信骆总的话。

    赛场下的崔时雨,像一尊石佛,好像没有情绪。

    康敏只见崔时雨笑过一次。

    那天她去道馆接人,崔时雨的柔道服还没换,她便听到教练在用日语和崔时雨讲话,她听不懂,只见小丫头若有所思地扬起嘴角,点头说“はい(是的)”。

    上车后,她若无其事地问起和教练聊了什么,崔时雨摇摇头说:“没什么,教练问我的柔道服是不是美津浓的。”

    康敏不懂,脱口道:“这是柔道服的牌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崔时雨怔了一下,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特别贵,没什么特别的。

    对她来说,唯一特别的或许是……这是聂廷昀送的。

    现在想想,其实聂廷昀没有送过她什么东西,送别的,她也不懂,她只懂得柔道。

    送她柔道服那天,他还在做她的陪练,交手几回合后,他的左腿旧伤又开始复发,她到了华尔道夫才发现,连忙要给他敷药,他却让她去柜子里找药箱。

    药箱自然是没有的。

    她打开柜子,看到整齐叠放的一沓包装都未拆的全新的柔道服。

    她私下里把这件事说给宋佳言听时,对方狂笑不止。

    “我真是不懂习武之人的世界!我可能打了个假柔道吧,哈哈哈……”

    她和他都不晓得什么是浪漫。

    他送她这个,也不是为着浪漫。

    他做什么都有明确的目的,先给了她甜头,在她的装备上煞费苦心,最好的柔道服,最好的药品,最好的减重餐……甚至给了她最好的陪练——他自己。

    她那么笨,都不懂他设了个天大的套等着她钻进去。

    他为她低声下气做了一切,赚足她的愧疚,再和她说,我不想你受伤。

    她只能妥协。

    她丢掉自己,满心只想着他,想着他周围有那么多好过她千万倍的选择,想着他的好出身带给她的卑怯,想着他那么耀眼,而她一无所有。

    你看——聂廷昀,我又在想你了啊。

    一晃到了月底。赛前,崔时雨再次收到宋佳言的八卦链接,点开是微博热搜界面。

    热搜第三:聂廷昀的订婚对象。

    没有图片,没有视频,只是某融创杂志的青年创业家板块,出现一段文字采访内容。

    编者?:您今年才二十二岁,事业上已经有这样的成就,那感情方面呢?有理想型吗?对婚姻是否有过构想?

    聂廷昀:我已经订婚了。

    编者:方便透露对象是谁吗?

    聂廷昀:不方便。

    短短几行字,一夜间掀起全民大猜想,最终扒出庄闫安的视频,“印证”了官方妹夫的说法,庄芷薇自此浮出水面。

    崔时雨平静地删去网页,打开与聂廷昀的短信聊天界面,并无回复。

    她再打开微信,与他的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一个月前的视频通话。

    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要么视频,要么打电话,打字只说重点,调情更罕有,干巴巴的记录里,只有一条又一条的系统文字,连缅怀的痕迹都少得可怜。

    她实在是乏味又无聊的一个人。

    这样的她,竟也有幸被他珍视过。

    “时雨!”康敏的声音从赛场休息间外传来,“比赛马上开始了!快过来!”

    她把手机放到衣兜里,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柔道服,走出门,一步步穿过喧嚣的走廊,来到赛场入口。透过工作人员肩膀的空隙,她看到四周密密麻麻的观众,心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康敏说:“时雨,放轻松,这场比赛是开启你崭新人生的第一步。”

    教练藤田在一旁抓紧时间做最后的战术指导,急促的日文入耳,她恍恍惚惚听不分明,只是点着头转身,奔赴赛场。

    直到很多年后,崔时雨都很诧异。

    千万人里,她举目望去,怎会一眼看到他的所在。

    赛场正对着她的观众席头排,聂廷昀穿一身海藻绿的运动服,抱臂坐在那里,朝她望来。十米左右的距离,她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却连每个姿态的细节都谙熟于心。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四肢僵硬,手脚发凉,胸腔里唯一温热的东西在剧烈跳动,似乎要跃出喉咙。

    鞠躬,退步,计时开始。

    对手朝她走过来,她下意识退了一步——我不能受伤,他在看着。

    可某种挣扎的痛楚漫上来,让她血液里的怒意悉数沸腾——我自己的人生,又凭什么不能受伤?

    她开口说了分手,她先做了叛徒,一声不吭地潜逃。

    这个时候,在他面前输给对手,太难堪了。

    我要赢!

    崔时雨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朝对手进攻。

    “有效!一、二、三——”

    哨声响起。

    崔时雨气喘吁吁地松开对手,站起身,随着计时再次开始,展开第二轮攻击。

    赛场外,康敏皱着眉道:“时雨今天……怎么有点儿凶?”

    下一秒,哨声响起,全场欢呼!

    康敏回过神来,大声喊道:“一本啊!一本胜!”

    藤田也高呼起来,两个语言不通的人拥抱在一起。

    颁奖环节,崔时雨站上领奖台最高处,接过花束,戴上奖牌。

    走下台时,她下意识地回身朝观众席那个方向望去,头排的座位却空了一个。

    他不在。他去哪里了?

    她站在原地,本能地要去寻找,不等直播镜头再次推进,就将花束交给场边的康敏,匆忙朝场外跑去。准备采访的记者举着话筒等在一边,刚要上前,却见一阵风呼地吹过。这名记者回过神,只看到冠军选手一个雪白的背影。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