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凭岁约-《想你时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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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聊了半天家住哪儿,父母做什么……等问到两人相知相遇时,郁令仪喝了一口茶,打断谈话:“行啦,让人出去玩吧,别再把人吓着,回头那小子还得赖我身上。”

    崔时雨如蒙大赦,朝他们欠了欠身,依言走了。

    她才一离开,郁倩文脸上的笑意便散去,问道:“阿昀是不是知道了聂恕的事,故意拿这小丫头气你?”

    郁令仪摇头:“我儿子不玩这种幼稚把戏。”

    言下之意,聂廷昀是真喜欢这姑娘。

    郁倩文没再说话,神态却是不满的。

    人世若是狼窝,这丫头就是只羔羊,得要聂廷昀倾身护着。可活着本就艰辛,谁又有余力护谁到最后?

    搁下茶碗,郁令仪轻轻地笑了笑:“也别担心。用不着我开口,他们……成不了。”

    崔时雨走回后院时,廊下已不见聂廷昀。人不知散到哪里去了,湖边有工人在收拾焰火留下的垃圾。回廊拐角处,有烟气丝丝缕缕。

    “所以?”是聂廷昀。

    他在和谁说话?

    崔时雨站住脚,背靠窗棂,一动不动。

    “你自己考虑。”庄芷薇说,“我知道你找到了买家,但我给的价格绝对要优于别人。”

    “附加条件是?”

    庄芷薇沉默了几秒,半是玩笑道:“要你以身相许怎么样?”

    “……荒唐。”

    “想想聂恕。”庄芷薇打断他,语气变得稍稍郑重,“我知道我是乘人之危,阿昀,我不觉得丢脸,你也不该觉得。”

    聂廷昀沉默。

    庄芷薇接着道:“年一过,上头就会下达处罚决定书,我调查过聂恕的资产状况,他倾家荡产加上你把‘动愈’卖给我,罚没还剩下一亿的窟窿要堵。这一亿聂恕无能为力,郁家也不会出手,但我会以私人名义帮你。”

    聂廷昀道:“这样我就只欠你一个人的。”

    庄芷薇笑了一下:“欠我不好吗?你知道我不在乎你还不还。”

    四下陷入沉寂,只有雪落下的沙沙声。

    半晌,庄芷薇的声音再度响起?:“什么时候给我答案?我还要赶回去。”

    聂廷昀并没有拒绝:“我考虑一下。”

    窸窣声响起,接着是谁仓促后退的脚步声,踩了两步又止住。

    聂廷昀不悦地低斥:“芷薇!”

    “这是我第一次和你接吻。”

    庄芷薇无视他的愠怒,温柔地说罢,转身走了。

    几秒后,聂廷昀的脚步声也渐渐远了。

    崔时雨挪了一下冻僵的脚,准备回去,一转身,却见郁泽闵在几步之外吞云吐雾。

    郁泽闵懒洋洋地问:“你猜阿昀会不会答应芷薇?”

    “不会。”

    “那你还真是不够了解他。”

    崔时雨勾起一边嘴角:“是吗?”

    “他会。”郁泽闵慢条斯理地掐了烟,说道,“而且会瞒着你。他会等到自己有余力反击的时候,摆庄芷薇一道,拿回掌控权。但在此之前,他会把该吞的红利都吞掉,你呢,他也不会放手。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脚踩两船。”

    “闭嘴。”崔时雨蓦然扬起脸,目光平静。

    郁泽闵噤声几秒才反应过来,说道:“你敢叫我闭嘴?”

    崔时雨一步步靠近,抬手,悠悠地揪住他衣领。

    郁泽闵抬眉,心道,我还能被个丫头欺负到头上来?他伸手要把她的手掰开,居然没掰动!

    他脸色瞬时变了:怎么忘了这丫头是打柔道的!

    “他就算道德上会有瑕疵,也轮不到别人预告。”崔时雨脸色苍白,语声轻柔仿似羞赧,眼神却寒凉,“你和我说就算了,只此一次。但记得,别在外面坏他的名声。”

    停了停,她看着郁泽闵铁青的脸色,低声请求:“可以吗?”

    没等来回答,她松开手,微微颔首,与他擦身而过。

    郁泽闵在原地发呆良久,缓过神来,才发现脊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刚刚,感受到了武侠小说里才有的……杀气。

    夜里一点。

    这半山里不曾有过俗世喧嚷的热闹,此刻更是寂静。大厅的茶话会散了,各家要么打道回府,要么上楼睡觉。崔时雨回到顶楼,只有昏暗的壁灯照着她寻到客厅的长沙发。

    聂廷昀背对着她,头发微湿地坐在那里,戴着蓝牙耳机,膝上的电脑屏照亮轮廓。

    “报价多少……嗯,先把文件给文森,我大概后天回去……”

    她无声无息地拿了毛巾过去,站在沙发背后要给他擦头发。

    毛巾刚及头顶,就被他闪电般扣住了手腕,倏然回头,瞧见是她,眼神才收敛锋利。

    “去哪儿了?半天瞧不见你。”

    他关了电脑,说句“先到这儿”,就摘下耳机。

    毛巾盖住他发顶,一下下擦着,她低声答:“和你家人聊了几句。”

    他闻言一笑:“查户口了?你怎么答?”

    “照实说。”

    他抓住她的手,她停下动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聂廷昀问:“发生什么了吗?”

    崔时雨微微一愣,没答话。

    “你看起来有点儿难过。”

    崔时雨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聂廷昀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说道:“怎么会突然这么想?是不是这几天我家里的事吓到你了?”

    她只是摇头。

    他在她脸上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除了眼里隐约的酸楚,这戳得他心尖生疼。

    “拿你没办法。”他揉捏她手心的新茧,眼神又渐渐变得无奈,“那场比赛,你坚持要打?”

    这次崔时雨凝视他良久,不闪不避地点头。

    她觉得手上一痛,是他没留神捏得用力。

    “最近烦心事正多,你非要在这件事上跟我唱反调?”

    “聂廷昀。”她终于说出这么久以来都不敢开口的一句话,非常平静地说道,“你想控制我。”

    我不是你的玩偶。我对你予取予求,不过因为我心甘情愿。

    可在柔道上,我不愿意,你知道吗?

    聂廷昀早料到他们之间粉饰太平这么久,会有此一问。只是他没料到她真的有胆子阳奉阴违,有胆子当面开口。

    他了解自己的掌控欲,所以不能容忍她的片刻脱轨,哪怕是背负上冠冕堂皇的梦想。

    有几秒,他眼神冻结成冰,接着松开她,合上电脑,一言不发地走进卧室。

    她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洗完澡出来,见卧室的门半掩着,崔时雨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他没有睡,正安静地坐在床边,仿佛在沉思。

    昏黄的灯光将他侧影映成画,她凝视了一会儿,赤着脚靠近。

    聂廷昀转头,看到她清澈的眼瞳。

    她缓缓蹲身,跪坐在他膝旁,拉过他的手翻开,将脸枕在掌心。

    他不禁动容。

    她总是这样示弱,在他面前从不惜放下自尊,且坦坦荡荡,毫无怨言。

    他抬手摩挲她后颈,放柔语气道:“成什么样子,起来。”

    她不动,仰面看他:“我在请求你许可。”停了停,她低声道:“就这一场比赛,好不好?”至于往后……或许那时候,她已经与他无关了。

    所以现在,她哪怕说谎也不愿他生气。

    他冷着脸,几次要将她抱起,想及她一身新伤又忍住了,无声叹息。

    “崔时雨,你真的擅长用这副姿态绑架我。”

    她眨了眨眼睛,露出天然的、无辜的神态,说道:“我没有……”

    下一刻,他俯身吻住她,推着她慢慢压向地毯。

    “还说没有——”

    他惩戒般在她锁骨上留下痕迹。

    深棕色的地毯隐隐有不知名的纹络,她带了伤痕的皮肤映衬其上,呈现出别样的视觉冲击。他的吻落在疤痕上,纪念旧痛,抚慰新伤。

    他的手是烫的,所经之处无不掀起燎原之火,她想将自己蜷成极小的存在,一块石,一粒尘……却只是惹他更放肆。

    “除了我,不准跪在别人脚边。

    “不准把姿态放得这样低。

    “不准总是道歉。”

    崔时雨抓着他的衣襟躲开缱绻,喘息着道:“你是教练?”

    尾音又瞬时被他吞没,厮磨一番后才接着例数禁令。

    “不准对别人言听计从。”

    崔时雨无暇应答,他却忽地停下所有的动作。

    她脸色绯红,发出带着疑问的“嗯”的一声,音调软糯。

    他用教练的语气肃然问道:“要是别人像这样两膝压住你下盘,你要用什么招式?”

    崔时雨咬着下唇,眼睛雾蒙蒙地看他,居然一本正经地答了:“比赛时这样压住腿是犯规的。”

    他炙烫的呼吸散在颈侧,说道:“……我犯规了,那怎么办?”

    “裁判会给一个处罚。”

    “哦——”他在关键时刻道,“可我还要继续犯规,你会给我吃处罚吗?”

    空气凝滞,他与她在极度紧密的时刻僵持着,而后,她缓缓地摇头:“不会,没关系的。”

    他再度确认:“……我希望你不是为了比赛在和我做交换。”

    她忽然智商在线,反问:“你认为这和比赛等价,可以交换?”

    他失笑,头一次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聂廷昀,我想给你我能给的全部。”停了停,她温柔地望进他眼睛里,“youhavemyword.”

    聂廷昀愣住了。

    第一次送她回家那天,他说过这句话,半真半假,连自己也忘了是否有真心。

    ——打开我的门,我就给你看其他的东西。

    ——youhavemyword.

    而现在,换作她承诺。他相信她十足诚挚,满怀真心。

    他抬手抚过这双未曾变过的、始终望向自己的眼睛,吻了下去。

    一晌贪欢,恍如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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