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惊慌的游鱼小姐-《我在天南,望不到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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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他不再和谁谈论相逢的孤岛因为心里早已荒无人烟……”

    他一开口,我忽然想哭。

    我知道张季北喜欢马頔的歌,从高中起就知道了。可我不知道,他唱马頔的歌会这么好听,好听得让人直想落泪。

    灯光柔和下去,甚至为了舞台效果,飘起了泡沫雪花。整个咖啡厅没有人说一句话,整个空间里只有张季北沙哑低沉带着无限伤感和缠绵的歌声。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时光苟延残喘无可奈何

    如果所有土地连在一起走上一生只为拥抱你喝醉了他的梦晚安……”

    一曲完毕,观众静止了。

    张季北瞥了一眼台下的观众,目光扫过我的时候,停留了一下。我的心一慌,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他很快又移开了目光。他一手抱着吉他,一手握住固定好的黑色话筒,眯着眼睛,倾身说:“今天的演唱到此为止,谢谢大家。”

    “轰——”人群中似乎被谁丢进了一颗炸弹。

    “啊!太棒了!”女生们如梦初醒,随即哇哇乱叫,“简直是偶像!怎么不去参加歌唱比赛?”

    张季北慢条斯理地微笑,起身鞠了一躬,然后毫不留恋地钻进了有护栏保护的后台,躲开了那铺天盖地的喧嚣。

    紧接着我也被罗凯叫走,他通知我第二天可以直接过来上班。他说看了我的画稿和简历,完全可以胜任墙绘工作。

    罗凯说这些话的时候,张季北也在,不过我们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我还没从巨大的喜悦中挣脱出来,没想到更戏剧化的事在后头。

    罗凯交代完我的事,望向外面暗下来的天色,看了看正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张季北,说:“女孩子晚上单独回校不安全,你和南瑾顺路,一起走吧!”

    啊,让张季北跟我一起回学校?

    “你还不走?”张季北在我愣神的时候和我擦肩而过,只抛下这么一句话。

    我心跳如擂鼓,耳根微热,心中本来有些迷茫的东西逐渐清晰起来。等他推开咖啡厅大门走进夜色,我才一阵错愕,急忙向罗凯他们道别,慌乱地追出去。

    03

    末班公交车早没了。

    外面华灯初上。已近中秋,白天阳光暖人,晚上寒气却很重。两旁的树上挂满了五色的彩灯,一闪一闪的,看久了眼睛疼。

    张季北一言不发,沉默地走在前面。我也不敢找话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边踩着他长长的影子,一边数地上的正方形格子。

    路灯光铺泻在宽敞的柏油马路上,街上响着小贩们叫卖的吆喝声和女生们拍照的笑声。一阵夜风吹过,我抱紧胳膊缩了缩身子。

    “冷了?”张季北突然站住,微微侧头,开口。

    我数格子数得正欢,猛地被张季北一吓,抬头直直撞了上去。刚触到他凉凉的胳膊,我便条件反射般跳开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所措地开口:“啊……对不起……”

    看着他阴沉的脸,我又说:“你问我冷不冷?不冷,我没事……”

    “我觉得冷。”张季北转过身去,没等我理顺逻辑关系,他就大步向前面走去,冷冷地说道,“所以你跟上。”

    我停下步子,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鼻尖一酸,觉得委屈,转而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以我这速度,估计还没到宿舍,我们两个都会冻感冒。

    发现我没跟上去,张季北回头,皱眉看我。我的心一紧,下意识地挪动了双脚。

    想通后,我不再有怨言,也不管格子数到了多少块,直接拔腿跟了上去。

    一路上只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以及我疾走喘气的声音。

    踏进北校门,沿途经过夜晚沾了晶莹露水的草坪,进入玉兰花香萦绕的尚书路,宿舍的灯光已经遥遥可见。

    张季北站在学校古老巨大的名人雕塑下,望了一下楼层,说:“到了。”

    “谢谢你送我。”我道谢,努力想多说几句话。

    “嗯。”张季北应了一声,快速转身离开。

    我懊恼地看着他拐进苏福路,从中间的木栅栏钻过去,整个人逐渐在斑驳的光影中看不分明。

    我似乎永远都在仰望他的背影,从不知道自己也被他一直在意着。那时候的我只顾后悔,后悔没把握好与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以至于当时忘记去细想,我从未告知过他我的住处,他怎么就径直送我到了第三宿舍楼下。

    此后一段时间,我上完学校的课便去美术班,从美术班下课就直奔咖啡厅,生活忙碌而充实。

    罗凯人很好,甚至为了照顾我的时间,将我的班调得很自由,还说有意见可以和他商量。

    而我,也因为确认了一件事,开始每天期待和张季北一起下班。

    那是快放寒假时,美术班的课程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听说是为了适应授课老师的步伐不得已做出的调整。快期末考了,老师们的负担加重,多半时间要回学校出题、监考、处理放假前的事情,因此来美术班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为了不耽误培训课程,美术班加班加点,争取把计划的教学内容在放假前全部学完。

    星期六的下午,班上的学生都走了,杨正还在美术班教我怎么把人物线条画得柔和些,增加整体需要的朦胧感。一个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画得太专注也没留意。

    “画眼珠高光的轮廓线,阴影不要涂那么重,手力度没掌握好,身体线条不够流畅。”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手抖。”我手一颤,泄气地抱怨,和杨正一同向来人看过去。

    抬头正对上一双清亮乌黑的眸子,绸缎般的黑发,肤白唇薄——张季北单肩挎着一个棕色的帆布包,饶有兴味地望着我。我手里的铅笔停在了画纸上,不明白张季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阿北,你亲自过来了?抱歉抱歉。”杨正一拍脑门,绕过课桌,拍拍张季北的肩头,显得很不好意思,“你们等很久了?”

    “范伟明他们先喝上了,差遣我过来叫你。看这情况,你很忙?”他问。

    杨正急忙摆手:“忙什么啊,你们都降了圣旨,我从北极都得赶过来不是?今天给阿南开小灶,补了会儿课,忘了时间。”

    张季北沉思着点点头,靠在旁边的桌子上,随手抽过几张画稿把玩着。

    那是我刚才随意搁在那里的,在张季北歪头准备翻看时,我猛地站起来,急速扑了过去,抢过画稿:“这,这是我的。”

    张季北的手还保持着握住画稿的姿势,他诧异地扭头看我。

    我干笑两声,左手将画稿藏在身后,右手指着讲台上的文件夹,说:“那个……优秀作品在那里,你欣赏去吧。”

    没想到张季北顿了下,轻轻一弯腰,越过课桌又想去取我正在练习的画板。

    眼看他修长的手指触到了画板边缘,我心里警铃大作,猛地冲过去抱着画板死活不放:“这个也不行。”

    张季北有点反常,抓住画板一角竟没有松手。男生的力气总归比女生大,见画板一小半还在他手里,我心里着急,铆足了劲往后一扯。

    “叮叮叮——当——”我手腕上戴着的几个五彩手镯随着我的动作叮叮当当散落一地,有几颗珠子还滚进了墙角瓷砖的凹槽里。

    我和张季北都愣住了。

    我也不管手镯扯坏了,趁着他愣神的工夫,终于将画板抢了回来,宝贝似的抱着退后几步,倔强地与他对视。

    张季北扫视了下地面零散的珠子,见拗不过我,耸耸肩作罢。

    看到我们孩子气的举动,杨正在一旁捂嘴笑起来:“啧啧啧,阿北,你别抢了,她害羞呢。”

    张季北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盯着笑得如狐狸一般的杨正,说:“我在外面等你。”

    “三分钟。”出教室门时,他加了一句。

    杨正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皱了皱眉。

    在他发话之前,我连忙开口:“我会打扫干净的。”

    “不打紧,明天收拾也行。”杨正潇洒地回答我,利索地整理自己的东西,扭头看了看教室外的身影,举起手匆匆向我告别,“我和阿北他们有约,先走了,记得锁门。”

    “放心!”看着杨正以兔子般的速度夺门而出,我提高声音答道。

    那天晚上十一点多,我意外地收到了杨正的短信——“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打死我都不告诉别人哦。其实阿北之前特意问过我这里还招不招学生,然后特意发了微博,偶尔还特意打电话过来让我多留心一下你。我看他今天过来,八成是有意来看你的画技有没有进步,嘿嘿……”

    杨正故意用了三个“特意”,短信最后还加了个坏笑的表情,看得我浮想联翩,禁不住欣喜。

    之前七八分的猜想,也变成了百分百的确定。

    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张季北是不是也有一丁点在乎我?哪怕是这点在乎仅源于以前的那场小插曲,我也甘之如饴了。

    但讽刺的是,人生起伏,世事多变,我这欣喜的小火苗还没燃烧成燎原野火,不久后,一场现实的冷雨又浇得我彻骨寒凉,狼狈不堪。

    04

    这天,我趁着有空,就去学校附近的大型超市买了点生活用品。结完账出来的时候,后面忽然有人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到了穿着白色t恤、红色紧身裤、踩着厚底松糕鞋的路绮雯,她手上拎着三个大大的购物袋,胳膊下夹着咖啡色的牛皮纸盒。

    我还在想她从哪里得知了我的名字,她已经放下手上的购物袋,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语气里透着轻松愉悦:“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我也没想到。”我轻笑,看着她无可挑剔的白皙皮肤,歪头指向她身后的购物袋,“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路绮雯随着我的目光,撇嘴心疼地翻看如葱的手指,吹了吹:“手都拎疼了。”转而望着我,语气里有一丝期待,“能帮忙拿一些吗?”

    “当然可以。”反正我自己的东西也不多。

    我走到她放下的袋子旁边,包揽了最重的两袋。

    路绮雯高兴地提着最轻的一袋,一边笑一边感激地说道:“今天幸好碰到你啦,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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