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沈浪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实在想不通那新娘子是谁,那明明一直是白飞飞,又怎会变作别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朱七七道:“现在呢,现在你总该想通了吧?” 沈浪道:“你不妨也想想,除了白飞飞外,还有谁知道那秘密,有谁一心想揭破那些秘密?又有谁有那么大本事?” 朱七七想了想,突然跳起来失声道:“你说的莫非是王夫人?” 沈浪又长长叹了口气,一字字道:“不错,正是王夫人。” 朱七七道:“但白飞飞又怎会变成王夫人的?……不,我说那新娘子怎会变成王夫人的?而白飞飞又怎会跑进了箱子里?” 沈浪道:“你记不记得,婚礼开始时,新娘子来迟了。” 朱七七道:“我自然记得,但……” 沈浪接口道:“你记不记得方心骑那时说了些什么?” 朱七七想了想道:“他说,有两个老经验的喜娘,和一个卖花粉的梳头老师傅,在为新娘子上妆,还说那老头子做了五十年生意,是个老实人。” 沈浪微微一笑,道:“不错,你记得很清楚。” 朱七七道:“但这……这又有什么关系?” 沈浪道:“我本也未想到这其中的关系,后来仔细一想,才知道毛病就出在这里。” 朱七七跺脚道:“什么毛病,你快说呀。” 沈浪道:“老实人也有不老实的时候,那梳头的老师傅,虽非别人改扮,却早已被人买通了,而那两个喜娘其中就必定有一个是王夫人。” 朱七七拍手道:“呀!不错!” 沈浪道:“王夫人化装成喜娘,混了进来,乘着为白飞飞上装时,将白飞飞迷倒,白飞飞虽然千灵百巧,比起王夫人来却还是要差一招。” 王怜花冷笑道:“她还差得远哩。” 沈浪道:“于是王夫人就将白飞飞的模样弄得有几分像她自己,却将她自己扮成白飞飞的模样,王夫人易容的手段,不用我说,你们总也该知道。” 熊猫儿道:“何况她头上还戴着凤冠,脸前又挂着珍珠,那快活王就算眼睛再厉害,也是瞧不出来的了。” 朱七七道:“但白飞飞却又怎会跑到箱子里去的?” 熊猫儿道:“是呀,那箱子明明是卜公直从外面带来的呀。” 沈浪道:“王夫人行事是何等周密,那老头子带花粉进来,自然是有个箱子的,她将花粉腾出,将白飞飞装进箱子里。” 朱七七道:“但……卜公直……” 沈浪道:“王夫人自然也早已和卜公直约好,带一个同样的空箱子进来,然后便乘人不备,用空箱子换了那只装着白飞飞的箱子。” 熊猫儿拍掌道:“不错,她想必先就将装着白飞飞的箱子放在殿堂外,那时快活王的大婚盛典正在热闹时,自然谁也不会去留意到一口箱子。” 沈浪道:“这其中还有个关键,王夫人放下箱子的时候,就是新娘子走进去的时候,无论什么,新娘子自然都是大家注意的目标。” 朱七七道:“她早已算定别人只顾着去瞧新娘子,绝不会去留意箱子。” 沈浪点头道:“不错,但只此一点,还不足以显出王夫人行事之周到……” 朱七七抢着道:“还有一点,卜公直换箱子的时候,也就是他自己走进去的时候,那时别人的目光全都被他那奇形怪状所吸引,只顾着去瞧他了,自然也不会留意到那八个抬箱子的大汉已经悄悄换了个箱子。” 熊猫儿击节道:“妙极妙极,难怪王夫人要选卜公直,为的不但是卜公直有一手巫术遁法,还为的是他那奇怪的相貌,像他那样的人,无论走在哪里都要被人注意的,何况他又故意打扮得特别怪模怪样。” 沈浪微笑道:“不错,这件事前前后后,每一个细节都在王夫人的计算之中。” 朱七七叹道:“若论思虑之周密,天下只怕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熊猫儿道:“女子的思虑,原本就比男人周密得多。” 他游侠江湖,平生以粗豪为事,近日行事虽仔细得多,但本性难改,是以这句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称赞之意。 王怜花瞧了朱七七一眼,突然笑道:“女子的思虑,也未必人人都是周密的。” 沈浪道:“这件事功亏一篑,也只因为她是个女子。” 王怜花道:“此话怎讲?” 沈浪道:“女人的思虑虽然周密,但心胸却未免窄些……” 朱七七冷笑道:“女子的心胸,也未必人人都窄的。” 沈浪笑道:“话虽不错,但一般说来,女子的心眼儿总未免较为偏激毒辣,否则这件事也就不会功败垂成了。” 朱七七道:“此话又怎讲?” 沈浪道:“此事若换了男人来做,将白飞飞迷倒后,便已可动手杀了她,又何必再多费手脚,再将她装到箱子里,那么快活王也就不会发现其中的破绽。她若想杀死快活王,入了洞房,尽多机会动手,又何必多此一举画蛇添足。” 熊猫儿道:“你这一提,我倒真不懂了,王夫人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浪道:“她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要快活王亲手将白飞飞杀死。” 熊猫儿道:“不错。” 沈浪道:“虽然她恨快活王恨之入骨,但瞧到快活王要与别的女子成亲,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嫉妒之心,这嫉恨之心一生,行事便难免失却了理智。” 熊猫儿击掌道:“不错,这嫉妒两字,当真是天下女子的致命伤,就连王夫人这样的女子,竟也不能例外。” 朱七七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认为男人就不会嫉妒么?” 熊猫儿笑道:“男人总比较好些。” 朱七七冷笑道:“据我所知,男人若是嫉妒起来,比女子还要厉害得多。” 沈浪道:“王夫人之本意,原是要将快活王杀死复仇,但这嫉恨之心一生,她竟将此事置为次要,而变成一心要先将这婚事破坏,一心要先杀死白飞飞。” 熊猫儿道:“但她却又偏偏不肯痛痛快快地将白飞飞杀死,偏偏要画蛇添足……” 朱七七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她这样做法,不但是为了要折磨白飞飞,主要还是为了要折磨快活王,要快活王痛苦一辈子。” 熊猫儿苦笑道:“女子的心意,男人的确是弄不懂的。” 朱七七道:“你若懂得女子的心意,太阳只怕要从西边出了。” 沈浪道:“朱七七说得倒也不错,她此举委实是为了要使快活王痛苦,是以她先点破白飞飞是他女儿,然后再诱使快活王将白飞飞杀死。” 他叹息一声,接道:“这样,快活王若是真的出了手,她再将此中秘密揭穿,快活王纵然未必终生痛苦,又有何颜面再称雄江湖。” 朱七七道:“不错,一个人若是真的误杀了自己的女儿,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日后传说出来,他还有什么脸在别人面前称雄。” 熊猫儿叹道:“这种又复杂,又毒辣的计谋,只怕也只有女子想得出。” 朱七七大声道:“女人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你再说这样的话,小心老天罚你一辈子做光棍,一辈子娶不着老婆。” 熊猫儿伸了伸舌头,笑道:“那我倒真是求之不得。” 王怜花忽然道:“这秘密此刻总算已完全揭破,但还有件事,我仍不解。” 朱七七道:“我都懂了,你居然还有不懂的么?” 王怜花道:“无论如何,这计划总可算是异常周密,绝无破绽,卜公直的神态说话,也没有什么漏洞,却不知那快活王怎会在当时就瞧破了?” 沈浪笑道:“这计划并非绝无破绽,卜公直的说话也并非毫无漏洞。” 王怜花道:“哦?” 沈浪道:“这计划第一个破绽,便是王夫人不该将白飞飞扮得像她自己……” 朱七七道:“对了,我正在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熊猫儿道:“王夫人这样做法,莫非是要先使快活王吃一惊,分散他的注意力,再使他……” 朱七七抢着道:“我知道了,她将白飞飞扮成自己的样子,自然是想要快活王疑心箱子里的真的就是王夫人自己,快活王一见了王夫人,自然是又惊又怕,说不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先将她杀了再说,那么换人的计划就成功了。” 熊猫儿也抢着道:“而且,快活王一瞧见王夫人已落在自己手里,必定高兴得很,心情必定大为松懈,对别的事都不会再加留意。” 沈浪微笑道:“不错,这些正都是王夫人本来所打的主意,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是以才造成了这致命的错误。” 朱七七道:“我认为她这样做实在高明得很,你怎会说她错了呢?” 熊猫儿道:“我也想不出她错在哪里。” 沈浪微微一笑,道:“快活王与王夫人本来不但是夫妻,而且还可说是伙伴,他对王夫人的武功智谋,自然是了解得很,是么?” 朱七七道:“当然是的。” 沈浪道:“那么,我请问你,像王夫人这样的女子,又怎会随意将自己的机密漏泄,而被卜公直在‘无意中’听到呢?” 朱七七失声道:“呀,不错,这的确是个漏洞,卜公直委实不该这样说的。” 沈浪道:“还有,我再问你,像王夫人这样的女人,又怎会落在卜公直手里?” 熊猫儿叹道:“不错,这又是个漏洞,十个卜公直也休想摸着王夫人的一根手指。” 沈浪道:“所以,快活王根本想也不必想,就可断定箱子里的绝不会是王夫人。” 朱七七道:“不错。” 沈浪道:“那么,他就会想,箱子里的若非王夫人,模样又怎会和王夫人如此相似呢?又怎会知道这些别人绝不会知道的秘密?” 朱七七、熊猫儿两人不住点头道:“不错,不错……” 沈浪道:“需知王夫人近年根本未在江湖走动,知道她容貌的人可说是少而又少,而且也没有人知道王夫人与快活王之间的关系。” 熊猫儿点头道:“不错,至少那卜公直绝不会知道。” 沈浪道:“所以,这绝不会是卜公直搞的鬼,也绝不会是别人,只因别人既不知道王夫人的容貌,又不知道王夫人与他的关系,更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又怎能扮成王夫人的样子,用这些秘密来骗他?” 朱七七笑道:“这道理听来虽复杂,其实却简单得很,我怎会偏偏想不起。” 沈浪道:“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快活王已断定,这件事绝不会是卜公直在捣鬼,也不可能是别人在搞鬼。” 朱七七叹道:“像他那样的人,自然一想就想通这道理了。” 沈浪道:“这件事既不可能是别人搞的鬼,那么是谁在搞鬼呢?” 朱七七道:“那自然只有王夫人了。” 沈浪道:“不错!他自然立刻就会想到王夫人。” 朱七七道:“但还有……” 沈浪打断了她的话,接道:“他想起了王夫人,立刻就又会想到,王夫人若是此事的主谋,那么她此刻又在哪里呢?” 朱七七道:“难道他立刻就能猜出新娘子就是王夫人?” 沈浪道:“他纵不能立刻猜出,但立刻就会联想起新娘子迟到的事,再想起那卖花粉的老师傅、那喜娘……” 他微微一笑,缓缓接道:“想到这里,以快活王的智慧,还会再想不通么?” 王怜花长叹了一声,道:“你这分析,当真是又仔细,又精辟,又合理,纵然令快活王自己来说,只怕也没有你说得如此周到详细。” 朱七七笑道:“如此纠缠复杂,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事,经他抽丝剥茧般一说,就说得人人都可明白了,这不是很奇怪么?” 熊猫儿忽然道:“这一次,你看王夫人与卜公直还能逃得了么?” 沈浪道:“你我既能逃出来,他们想必也可逃出来的。” 朱七七道:“咱们能逃出来,那是因为有你,他们又怎能比得上你。” 王怜花叹道:“何况,快活王全未留意到咱们,是以咱们才能乘虚而走,而他们……” 朱七七长长松了口气,道:“无论他们能不能逃走,好在都与咱们没有关系了。” 王怜花默然半晌,突然长身而起,大声道:“不错,无论他们能不能逃走,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此刻只该去想如何才能走出这一片荒漠去。” 荒漠中夜间酷寒日间酷热,再加上烈日、风沙,食水之不足,路途之不熟,还得时刻留意着毒蛇、猛兽、流沙……这一段路途,自然是极为艰苦的。 这样走了两天,人马俱已疲乏,一片荒漠瞧来,仍是无边无际,这时就连沈浪都不禁在暗中担起了心事,他纵是超人,究竟也无法抵抗自然之力。 这些人中最舒服的,毋宁说是白飞飞。 只因她到此刻为止,仍然晕迷不醒。 这一日晚间,朱七七用布蘸了些食水,润着她的嘴唇,瞧着她那白皙憔悴的容貌,也不禁叹道:“王夫人用的好厉害的迷药。” 熊猫儿与沈浪探路去了,只留下王怜花陪着她。 王怜花突然冷冷道:“她只怕从此不会醒了,你又何必白白浪费了食水。” 朱七七怒道:“你竟说这话,你还能算是人么?” 王怜花淡淡一笑,道:“你这样对她,可记得她以前怎样对你?” 朱七七道:“无论她怎样对我,她至少也是个人,是个女人,我绝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瞧着她死,就算将我份上的水都让给她,也没什么关系。” 王怜花笑道:“你若干死了,而她还活着,这倒也妙得很,那时沈浪只怕……” 朱七七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这样的人,我真奇怪沈浪为什么不杀了你?” 王怜花冷冷道:“沈浪不杀我,正是他最聪明之处,否则……” 突听一人道:“否则怎样?” 熊猫儿大步走了回来,眼睛在黑暗中发光。 王怜花打了个哈哈,道:“否则我岂非早就死了。” 熊猫儿瞪着他,他却转了个身,熊猫儿是真拿他没法子。这时沈浪也已回来,朱七七迎上去问道:“前面有路么?” 沈浪叹息着摇了摇头,却又笑道:“你放心,天下绝不会有走不出去的路的。” 这样又走了两天,就连沈浪的笑容再也不能令朱七七振奋起来,白飞飞更是奄奄一息,几乎变成了个活死人。 他们的食水用得愈节省,体力就愈不支,及早便歇下,他们现在唯一能享受的只有休息。 又是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但此时此刻,谁也不会再去赞美星光的美丽,朱七七躺在沈浪怀中,喃喃道:“咱们莫非走错了路么?愈走愈走不出去了。” 夜是那么静,熊猫儿与王怜花都已睡了。 沈浪怜惜地轻抚着她的柔发,道:“方向是绝不会错的,只是……” 朱七七突又嫣然一笑,道:“走错了也没关系,只要在你身旁,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的。” 沈浪瞧着她温柔的笑容,再瞧瞧身旁那犹自晕迷着的白飞飞,一时心乱如麻,竟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半晌,朱七七终于坐了起来,瞧着白飞飞昏迷的样子,叹道:“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没关系,她只怕……” 沈浪突然道:“你还恨她么?” 朱七七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怎么会还在恨她,她以前虽然可恨,但现……现在却是这么可怜,其实,她始终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沈浪长叹道:“不错,她的确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朱七七突然搂着沈浪的脖子,更咽着道:“有时……有时我真想将你让给她,只因她一生充满了仇恨与寂寞,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你。” 她更咽已变作低泣,道:“但我实在不能,我实在舍不得你,沈浪,沈浪……你会怪我么?” 沈浪也紧拥着她,柔声笑道:“傻孩子,我怎会怪你,我又怎会怪你……” 他仰望苍天,似乎在问:“这究竟该怪谁呢?” 他虽在笑着,但又有谁知道他心中是多么酸苦。 在如此静夜,如此星辰下,他几乎要将一切都说出来,他没有说,只因他实在不忍伤着朱七七。 他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只是说了句:“时候不早了,咱们也睡吧。” 不错,睡吧,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说不定一切事都会改变,有什么话,也留着在明天说吧。 明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世上又有谁能知道呢? 日光,终于又照射着大地。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