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缘分天作弄-《彼时花开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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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梓言找过我。”

    他不悦地眯眼,说:“多此一举。”

    “师兄,”我环视了下屋内的酒坛,问,“你这是为什么?”

    他单手支着额头,淡淡地说:“没有为什么。”

    “是吗?”我定定地看着他,“师兄,梓韵是你派去监视锦瑟的人,对吗?”

    他十分坦然地承认:“嗯。”

    果然,那日在门外偷听的人是梓韵。“你已经知道了我才是傅雨沫的事情?”

    他神色不变,不咸不淡地说:“嗯,知道了。”

    “为什么?”我的语气有些变冷,“即使你担心锦瑟出事,也不该派人暗地里监视她。”

    “不该监视她?”他不屑地笑了一声,说,“我不看着她点,谁知道她会惹出什么事情。”

    我十分不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师兄,锦瑟是个人,她有做事的自由,你不能觉得为了她好就暗地里掌控她的一切。”

    他不以为然地说:“是吗?”

    “是。”我皱眉,不解地说,“如果是因为她背着你喜欢周卿言,又或者是隐瞒了你长命锁的事情,你实在不必要为难她,也没必要为难你自己。”毕竟曾深深地喜欢过她,不是吗?

    他轻笑一声,凤眸内满是冷漠:“我为难她?”

    眼前的池郁不再挂着温和的笑容,眼内也不再有如春风般的暖意,冷漠得像是一个陌生人。

    他将手中酒坛随意地扔到地上,任由酒坛破裂发出刺耳的声响,随即起身走到我面前,嗤笑着说:“你可知她害我害得有多惨?”

    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他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眼角满是冷漠:“她做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

    他的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叫我也无从相劝,只得淡淡地说:“既然师兄没事,我就先走了。”在我看来,梓言的形容实在有些夸张,他明明只是极度郁结下需要喝酒发泄,根本不像她话里那样绝望颓废,更别说这是因我而起。

    他没事就好。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被他一把拉住手腕,接着又大力一扯,猛地扑到了他的怀中。待我反应过来正欲推开他时,他却紧紧地将我搂住,低声哀求说:“花开,不要回去。”

    正如我从未见过他不耐烦的神色一般,我也从未听过他这么低落和哀求地对人说过话。

    他说:“陪我一会儿,只一小会儿。”

    我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毕竟眼前这人是我曾经喜欢了六年的池郁。

    六年啊。

    我推开了他,彼此间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嗯。”

    他眸内漾开一层层的笑意,说:“谢谢。”

    我和他在桌边坐下,他重新开了一坛酒,替我倒满一杯,笑说:“喝一杯吗?”

    我摇头,说:“不了。”

    他并不介意,自己拿起杯子轻啜一小口,半垂着眼眸说:“好酒。”

    我不懂酒,但知道他只会在十分郁闷的时候才会喝酒,比如在山上时他知道锦瑟喜欢周卿言后,比如现在锦瑟不知做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之后。

    那日的他也是一杯又一杯地接着喝酒,夜风虽然惬意,却吹不散他眼底的那抹哀愁。如今这里满室酒气,恍惚间却像回到了那天晚上。

    他比那时要更低落。

    他这般找我说话谈心,我能做的却只是静静聆听。

    我一直都是个不善言谈的人,那时是,现在也是。

    他一手支着额侧,几缕发丝随意地落在耳畔,慵懒散漫。他半合着眼,带着几分醉意地说:“你可知我母亲是谁?”

    他父亲是赫赫有名的五王爷,母亲自然是五王爷的妃子,只是听锦瑟说,他母亲并不是正妃,而是侧妃。

    我说:“知道。”

    “知道?”他微微挑眉,笑说,“不,你不知道。”

    他又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喝下,说:“我母亲原是朝中一名尚书的女儿,虽然家世普通,但作为唯一的掌上明珠,祖父对她可谓是十分宠爱。母亲十岁的时候偷溜出去,在街上遇到了同样溜出去玩耍的傅夫人,两人脾气相投兴趣相合,很快就成了好姐妹,这份感情从当年一直延续到现在。”

    原来他母亲和傅夫人早就相识,也难怪认回“傅雨沫”后,两家一心想要联姻。

    “傅夫人十六岁时,嫁给了傅将军,我母亲十六岁的时候,则刚遇上我父亲。”他饮下一杯酒,脸上出现微醺之色,“我父亲遇见母亲之时,虽然已经娶了正妃,可见我母亲娇俏可人,便生了纳妃之意,但我母亲知道他身为皇子,日后必定有众多妻妾,加上祖父也不看好这门婚事,于是便拒绝了父亲。”

    “我父亲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不能接受母亲的拒绝,于是通过各方向祖父施压,想逼他同意这门婚事,可祖父生性倔强,宁愿毁掉前程也不愿牺牲母亲的幸福。”他吃吃地笑了几声,“我父亲见祖父这边行不通,就找上了我母亲,告诉她,如果不同意这门婚事,祖父不仅会被革去官职,他更会让祖父一家在京城活不下去。”

    “下面的事情你应该能猜得到,母亲为了保护祖父,答应了这门婚事,成了父亲第三个侧妃。”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说,“我母亲没有旁人认为得这么伟大,她后来告诉我,当时她是喜欢我父亲的,毕竟他年轻英俊,更是皇家之后,父亲那般追着我母亲,让她以为他是真心爱上了自己,再加上祖父之事,这才答应了父亲。

    “我母亲嫁给我父亲之时,曾天真地以为他会如说过那般,一直爱着她,保护着她,可她进府才三个月,父亲便又纳了一名侧妃,据说也是花尽各种心思才娶到的一名女子,他对那女子的喜爱之情比起对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母亲伤心欲绝之际发现怀上了我,原以为孩子可以增进她和父亲之间的感情,却不知道在皇家中,‘庶出’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

    他脸上的笑意已完全褪下,俊脸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冰:“我大哥和二哥是正妃嫡出,从小就得到父亲万般宠爱,而我不过是侧妃庶出的儿子,不说继承之事,就是平常,父亲连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的确不了解,在皇家中嫡出和庶出竟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在我这种旁人看来,嫡出庶出又有何区别?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此刻我知道对于他来说,庶出的身份有多么痛苦。

    “幼时我与两个哥哥一起进宫,能得到先帝表扬和称赞的只有哥哥们,我不过是被冷落在一旁的庶出子罢了。”他冷笑一声,“我以为是我不够优秀活泼,所以先帝和父亲都不喜欢我,于是力图表现,想要比哥哥们更加出色,这样的话父亲和其他人就会喜爱我,对我另眼相看。”他突然转移话题,“我送你的那把匕首你还收着吗?”

    我点头:“自然。”事实上我正在想,要不要把匕首归还于他,毕竟当时他是因为和锦瑟赌气才将它送给我。

    他说:“那把匕首是我少年时第一次在狩猎场上赢了哥哥们之后,先帝送给我的奖品。”

    这把匕首对他的意义竟然这么重要?难怪当初锦瑟向他索要他会反常地拒绝。

    “我赢了这把匕首,回去后却被父亲打了一巴掌。”他的笑容苍白无力,“父亲叫我不要试图去抢哥哥们的风头,也不要试图赢过哥哥们,因为我是庶出,而他们是嫡子。”

    “父亲说,庶出就是不如嫡出。”

    他修长的手指掩住眼眸,低低笑了起来:“只因为我是庶出。”

    听到这里,我已经能明白他所承载的痛苦比常人要多上许多,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师兄,你现在很优秀。”

    “优秀?”他斜勾唇角,“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心血去铸成这些优秀?”

    我摇头,说:“不懂,但我能理解你有多努力,就有多优秀。”

    他紧紧地握住杯子,手背上青筋暴突:“花开,我牺牲了很多东西。”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包括我最喜欢的。”

    我不自觉地别开眼,说:“有得到总是会有失去,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是啊,我自己选择的。”他脸上毫无血色,淡淡地说,“我见过我娘的日子有多凄惨,于是告诉自己,不论将来喜不喜欢那个人,也只会娶她一个,对她一个人好。”说到这里,他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可笑声里全是自嘲,“我处心积虑设计了一切,却没想到上天跟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他一直笑,笑到眼角有些许泪水沁出:“当我知道这一切是个玩笑的时候,也发现这个玩笑已经无法挽回。”

    我不知道他嘴里的玩笑指的是什么,但他的神情告诉我,这个玩笑与我有关。

    他清澈的眸里写满难过,问:“花开,你为什么不再等等我?”

    什么叫作我为什么不再等等他?

    我不禁再次看向他的眼,却只从他的眼里看到哀伤以及绝望的……爱恋?

    爱恋?

    为什么池郁看我的眼神里会有爱恋?他爱的人,不一直都是锦瑟吗?

    我脑中一瞬间闪过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池郁带她回京见爹娘、带她与将军和夫人相识、锦瑟被刺杀、将军和夫人认回女儿……

    莫非他早就知道长命锁是失踪的傅雨沫身上的信物,误认为锦瑟是真的傅雨沫,才在刚见到锦瑟时便那样惊喜,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的傅雨沫?他从六年前便装作爱恋锦瑟,等时机成熟后带她回京,故意让她和傅夫人结识,然后设计让她们相认?所以在得知我才是真正的傅雨沫时后悔不已,对锦瑟也不能原谅,只因,只因他刚才的话里句句都透露,他为了这些,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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