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一 生-《亲爱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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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所有的光阴悄然远去,在楚安城口中凝结成了短短的故事。但字字句句,俱是心上的悲喜。
“凌霄?我们班的那个小超人凌霄吗?”听完了楚安城所说的往事,苏微尘毫无印象,她亦十分惊讶。
楚安城点了点头。
此刻的苏微尘终于了解了,为何那个时候他的眼里总有对她的厌恶。
因为他恨自己当年的移情别恋。他一直当她是水性杨花,转身就可以劈腿的女人。
可是,自己怎么会爱上凌霄呢?!
更奇怪的是凌霄也从未跟她说起过这件事情。苏微尘实在有些想不通。
窗外大雨滂沱,亦如分离那一日般。楚安城有一瞬间的恍惚,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后来就跟杂志报道的一样,我去了美国的柯蒂斯音乐学院,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位叫文潜的老师。第二年,我参加了那场肖邦国际钢琴比赛……”
此后,就如同所有杂志报纸报道的那样,他以惊人的姿态横扫古典音乐圈,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十年之后,他功成名就,风光无限地回到了洛海。
不可否认,楚安城当年答应恩师文潜参加那场比赛,其中一大部分原因的确就是为了苏微尘。他当时参加的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拿名次,他要让苏微尘知道放弃他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她和小超人连替他提鞋都不配!那个时候,他对他们两个恨得咬牙切齿。
他的确是做到了!
他从大师手里接过奖杯,所有的灯光聚集在头顶的那一刻,他对着镜头缓缓微笑。很多评论人说他的微笑带着一种决绝的高冷孤傲。
他们说得很对!他就是笑给苏微尘看的。
他很想知道她有没有后悔!后悔放弃他,选择了凌霄。
再后来,很多演出公司争抢他。在文老师的建议下,他加入了最好的一家。从此开始了世界巡回演奏,场场爆满,所到之处,粉丝无数。
一开始,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苏微尘会不会看到这些报道呢?她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呢?
他到美国最初的日子,就是用这种恨意来支撑他所有的不适应与辛苦。成名后,又用对她的恨意来扛住所有的压力与疲累。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想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尤其是最近这两年,他忙得连轴转,有的时候努力去想,都已经想不起她的脸了。
甚至在马路上遇到肖似她的身影,他都已经波澜不惊了。
楚安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她了。
他一度是真的这样以为的!
可直到再遇,楚安城才恍然明白,那仅仅只是他以为而已。
楚安城凝望着苏微尘:“你一直问我,为什么我这么讨厌你。我的回答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记呢!他对她说:“我讨厌的是我自己。”
楚安城说:“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我讨厌我自己。”
他讨厌自己,明明知道她水性杨花的个性,可十年之后,居然还会不可自控地被她吸引。
再一次遇到苏微尘,是在他回洛海后的第三天。那天,他途经某个街道,看到了转角处的美丽花店,便心血来潮,买了一束白百合去拜访周老师和师母。
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命运的巨轮,已经再一次开启,再一次将两人联结在一起。
在周老师家的客厅,苏时口中的“苏微尘”三个字,如子弹瞬间击穿了他的心脏。楚安城坐在沙发之上,却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她朝他走来——哪怕她浓妆艳抹,再不复往日的清纯美丽。但这个人,真的,真的是她!
是那个他曾经在梦中无数次想亲手掐死的苏微尘。
足足有半分钟的光景,楚安城觉得自己如死去般,根本无法动弹。他仿佛在空中,冷眼旁观着一切:看着她微笑着客气地与周老师说话,与师母说话,含笑把眼神移到他身上。
但她的眸光根本没在他身上做任何停留,她只是礼貌性地投来一瞥而已。她好似完全不认识他了。
楚安城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胸口处先是蹿起一股讥讽悲凉,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怒火。不过十年而已,她居然已经忘记他,忘记过往的一切了。
愤怒归愤怒,楚安城没有想过要怎么样,也没有想过会怎么样。
毕竟也不可能会怎么样了!
虽然那晚回到酒店想起她浓妆艳抹的可笑打扮,楚安城就发笑。那个他恨足了十年的人,如今混到这个地步。
去他妈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他才不是什么圣人呢!见苏微尘活成这样,他是真真正正地开心快活!
他高兴极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于是那一晚,他在酒店套房开了一瓶又一瓶红酒。
然而在喝得酩酊大醉后,他站在一整片落地窗前,凝望着洛海的万千灯火,却怎么也扬不起千斤重的嘴角。
十年了。他离开这个城市已经整整十年了。
为了世人眼里的成功,他一路奔跑,从未停下来喘口气。
可就在那个刹那,他发现他连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一路奔跑都不知道。
楚安城只觉自己疲累至极。他第一次产生了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念头。
那么多年的时光,足以颠覆一切。青春年少时的爱恋,所有往日的光阴,对楚安城来说已经遥远得如同记忆里的碎片,他也根本不想再去拼凑。
对于早已经散落天涯的两个人,一切早已随风消散。
他是这样以为的。
他没有想到会在自己的演奏会上再次见到她。这一次的她衣着得体,盈盈浅笑着坐在台下。他一时竟觉得恍如梦中。
年少时,那些痴傻得叫人发笑的情话,他也曾跟她说过:苏微尘,以后我的每一场演奏会,你都要坐在第一排,因为每一场演奏会我都是只为你弹奏的。
那晚吃夜宵时,在餐厅明亮的灯光下,他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十年光阴,她的容貌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眉眼耳鼻俱是时光里的旧模样。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很奇怪的一点,她好像真的不认识他。
这并不是靠演就可以演出来的。
她每次望向他的时候,都是隔着距离的客气,眼神平静如枯井之水,半点别的情绪也没有。那完完全全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本来安排要去欧洲度假的楚安城决定在洛海留一段时间。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倒真的并不是为了她。他只是为了自己。
只是他没料到周老师会突然发病,会把苏时交托给他。
当时楚安城脑子里有个清醒的声音一直在告诉他:快拒绝。你必须拒绝。但面对一夜间骤然苍老的周老师,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愿意教苏时的另一个原因,是惜才。像苏时这样有天赋的孩子,若是基础打不扎实,也就别提日后了。
除此之外,他根本不愿意与苏微尘有过多的接触。
然而,随着他一点点地进入苏时与她的生活,他终于了解她为什么会不认识他了。因为她失忆了。
她不知为何,丢失了过往所有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这么八点档的剧情居然活生生地发生在她身上!
这十年来,他那么努力地想成为更好的人,想好到让她后悔。可是却从未料到竟是这种可笑的局面:他想在她面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但她早已经不认识他了。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努力了很久很久,最后发现只得到了一个臭屁。楚安城满心说不出的失落与不甘。
不过,似乎这样也不错。楚安城得知后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样的,连他自己都惊讶万分。
她不记得他了,对他如对旁人一般客气恭敬。他完全用猫戏老鼠的态度在与她接触。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
在苏家教学时,他发现她的工作并不轻松,甚至连吃饭都很难准时。每晚回到家,眼角眉梢都是疲累。
而她的生活,似乎也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除了苏时口中的“丁兄”外,根本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男人。
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渐渐地又开始在意起她来。
小得仅容转身的屋子,被她打理得干净整洁,温馨动人。
她照顾花草时那一低头的温柔,她制作手工时的耐心与专心,甚至连她趴在地上跟地板“较劲”的模样,他都贪恋。
看书、看电视到感动处会潸然泪下;看到乞讨者一定会去给钱,哪怕他们这一日的饭钱还没有着落;看到流浪狗流浪猫,总会爱心泛滥。
这个美好的苏微尘不是早已经不在了吗?
为什么她给他的感觉还是如过往般单纯善良呢?!
多可笑啊。当年抛弃他的那个人,他竟然还会对她产生莫名的感觉。楚安城只觉自己又可气又可恨。
他明明是厌恶她的,想狠狠地推离她。可是他的做法却偏偏相反,他得知她无处可去的时候,以苏时学琴威胁她,让她住进来。
让她住进来干吗呢?楚安城自己也不知道。清醒的时候,他会骂自己:楚安城,你疯了不成?但是,他如饮鸩止渴一般,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或许有的时候,他亦不想控制。
他内心深处希望她是美好如初的。但又时时期待着看看她何时会露出见异思迁的狐狸尾巴。
那样近距离地与苏微尘同居一个屋檐下,楚安城只觉自己是温水里头的青蛙,好受又难受。
那么一点点地接近她,楚安城发现自己又如同十年前般,慢慢地被她吸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玩火自焚。他也试图逃离,不止一两次!
但是,每每失败。尝试过后,他只想更接近她。
他在圣诞节前落荒而逃,逃回了美国。但他在那边心心念念的却都是洛海,洛海的一切——还有她!
虽然他一再对自己说:“回去只是因为苏时。不能耽误了苏时。”然而,这样的谎言,却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回到洛海后,圣诞节那晚,他冷眼旁观丁子峰可笑的表演,怒火中烧。他怒什么、火什么呢?丁子峰追她,跟他又没半毛钱关系。
他却似嫉妒的丈夫一般,狂吃醋。借了喝酒之名,为的就是给丁子峰点教训。
然而丁子峰非但没收敛,第二天居然还跟他宣示“主权”。他简直要气炸了。
还有那条围巾,明明是她当年亲手织给他的。她曾说过,这是她这辈子织过的第一条围巾。他会留着那条围巾,当初全然是因为恨意。那个时候的他需要一些实物让他牢牢记住她的恶心。
他生日的那天,亲自下厨做牛排给她吃。那晚他收下她手机套的钱,傻傻地装作她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偷拍事件,照片的曝光,令他知道一切都应该结束了。他准备离开洛海回美国。
若不是家里进贼的事情,楚安城觉得自己应该早把洛海的一切放下了。他不会再一次泥足深陷。
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时光机可以穿梭回去令时光倒流。
楚安城清楚地记得那夜在飞机上接到保安经理的电话,说他家进了两个贼,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凉的感觉。他第一次意识到,苏微尘对他还是如此重要。
那一刻,他想立刻奔跑到她的身旁,拥着她,保护她。后来,他也这样做了。他牢牢地抱着她,全然不顾旁人好奇打量的眼光。
从那一夜开始,他决定让自己尽力抛弃过往,对她好好的。
之所以会做牛排,还有苏时说好吃到可以吞下舌头的那个意大利面,是因为楚安城曾经答应过苏微尘,以后他负责做饭,她负责吃就行了!
当年他曾经答应她的,那些年少时最荒唐的认真,如今的他都一一做到了。
可是,有关他所有的一切,她都已经忘记了。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
可纵然如此,他还是深陷其中,迷恋不已,不愿自拔。他仍想伴着她,有一日算一日。
在他看到丁子峰与她相吻的那一刻,他瞬间便想起了她与凌霄的背叛。他忽然发现了自己的不可救药。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的人,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就他楚安城吧。
他毅然决然地再度离开洛海。而且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一定会忘记她的。在飞机上,他一再地告诉自己。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他如何能对她一一说出口呢?
十年时光在两人静静的凝望中流过。
“那后来呢,我们家怎么样了?苏时是谁?”在楚安城的讲述中,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苏时。
“我也不知道。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苏时不是我们的孩子。”虽然他一度深深地期待过,但他偷偷去检验的dna报告单却否认了这个说法。
“喂,私生子,你给我站住!”郑瀚嚣张地带着跟班截住了苏时,“都说你爸是那个钢琴王子,真的还是假的啊?”
“喂,私生子,大赛什么时候收回你的那个奖杯啊?”
“真是丢死人了。把中国人的脸都丢到国外去了。”
“你才是私生子,你们全家都是私生子!”苏时毫不示弱。
“妈的,还嘴硬。兄弟们,给我揍他。”一大群人拥了上来,将苏时包围在其中。
看来今天怎么躲也躲不过了。苏时索性把身后的书包一甩,准备干架。忽然,只听身后有个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看来有人把我以前说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
郑瀚回头,颤声道:“钢琴王子楚安城……你……真是苏时的爸爸?”
“是不是,跟你有关吗?”楚安城不屑地回答。
“看来你把我上次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既然知道我是楚安城,就应该知道我是楚天集团的谁!”
郑瀚哭丧着脸:“我爸说你是楚家的三少爷。”
楚安城微微一笑:“恭喜你!答对了!”
郑瀚说:“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我保证以后看到苏时绕道走还不行吗?”也不待楚安城回答,郑瀚识相地带了兄弟们作鸟兽散。
“楚师兄。”苏时飞扑上去,眼里噙满了泪水。
“傻啊你,看情况不对就跑啊。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知道不?还傻站着等人揍啊!”楚安城抱着他,故意揉乱他的发。
苏时笑出了泪水:“我才不怕他们呢!坚决不跑,打死不跑。”
楚安城爱怜不已:“傻苏时,走吧,苏微尘在外面等我们呢。”
苏时慢腾腾地在身后跟着他。走了数步,楚安城听到苏时轻轻地问他:“楚师兄,我真的是你和苏微尘的私生子吗?”
楚安城止住了脚步。他缓缓转身,在苏时面前蹲了下来:“苏时,虽然楚师兄也很想做你的父亲,但是,真的不是。报纸上那些都是胡说八道的。”
苏时垂下长而卷的乌黑睫毛。良久,他轻轻地说:“他们说我是私生子,其实我半点也不讨厌。”
楚安城再度将他拥在怀里,心疼道:“哪怕不是,苏微尘和我,也会一直爱你的。”
苏时颤着睫毛,含泪抬眼:“真的吗?你保证吗?”
楚安城说:“楚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要不我们来拉钩好不好?”他伸出了尾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那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苏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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