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贵妃裙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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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父亲从战场上送回来的,前面内容都是汇报最新的战况,十分寻常,可后半段,却着实令他的心快速下沉。
因闻叛军抵蒲州,裴琰竟决定将手中十万河东军抽调出六万人马,由张简率领,南下驰援,而边疆的战场上,则由他亲自领着仅剩的四万人,破釜沉舟,与阿史那多毕殊死一搏。
即便北方战场上河东军已占尽上风,离彻底打退突厥人已不远,也经不住一下撤去大半人马!
父亲这样,根本就是要自断后路,拿自己的牺牲,换取陛下的机会!
他一时浑身发紧,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感受,只捏紧手中薄薄的纸,瞪眼望着上头的字迹。
李景烨望着他的模样,混沌的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裴相公——对得起大魏。”
裴济没说话,只垂着头,将奏疏捧着送回案上。
李景烨张了张嘴,似想再说些什么,可望着他始终垂首的模样,终是只道了声“去吧”。
裴济弯腰躬身,更着喉咙艰涩地道别,转身踏出殿外,走进夜色里。
地上还有未化完的积雪,空气里的寒冷如刀割般随着北风刮过皮肤,他却毫无所觉,只捏着拳在黑暗中独行。
今天白日,他还收到了父亲寄回来的信,信中一切如常,根本未提及此事,他也丝毫没怀疑,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父亲这样做,是怕母亲伤心,希望他暂时不要告诉母亲。
他抬头望着夜空,忍不住伸手盖了盖额头,好似这个动作能令他心中翻涌的酸涩稍稍沉静下来。
不知不觉中,他竟走到了承欢殿外。
如今宫中人人自危,因明日要走,众人都早已收拾好东西,不敢再四处走动,只留在屋中早早入睡,生怕错过了一早的撤离,他这一路走来,竟是一个人也没遇上,就连后宫的宫人也没有。
承欢殿恐怕也是如此。四下的门都紧闭着,两边都屋子也都黑了,唯有寝殿里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他停驻片刻,慢慢走上前去,在门上极轻地叩了三声。
屋里起初没声音,他犹豫着正要转身离开,屋门却一下从里面打开了。
丽质站在门里,披着件氅衣遮住底下只穿了单衣的身子。
“三郎,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语气中有几分诧异。这几日裴济除了白日要到各城门处巡防,每夜都留在宫中值守。只是因形势一日比一日紧,他为能随时应变,都是留在营中过夜,没悄悄到她这里来过。
屋里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渐渐温暖了裴济因久在寒夜里缓慢独行而积攒了全身的冰凉僵硬。
他望着她映在朦胧烛光中的美丽脸庞,动了动被冻得发胀的双手,一言不发地跨入屋中,将她拥在怀里。
……
长安殿中,地龙已烧得极暖,四下却仍放置了几个炭盆,令屋里的空气愈发干燥,即便各个架子上都摆了清水,也丝毫没能缓解其中的燥意。
太后奄奄一息地躺在宽阔的床上,半睁的眼里浑浊一片,原本保养得宜的脸庞也凹陷了下去,翕动着的嘴唇也因干燥而皲裂。
殿中服侍的人都下去了,李景烨一人坐在床边,手持沾过温水的巾子,一点一点擦拭着她的嘴唇。
“母亲,六郎的叛军已经到蒲津渡了,长安危矣。儿子这个皇帝做得委实失败,竟然要被自己的亲弟弟逼得弃城而逃了。”他莫名笑了声,更仔细地替她湿润嘴唇,“儿子忘了,母亲与儿子不同。不论我们两个谁胜了,母亲都是太后。”
“大郎……”
太后僵硬的身子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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