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记-《贵妃裙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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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已积累多年的感情正摇摇欲坠,令她惶恐而不知所措,甚至隐隐生出退意。

    从前的她一人在宫中,无所顾虑,一心侍奉他左右,只要得到他一点点开怀与赞许,便觉足够了。

    可现在不同了,她已有了嗣直,往后不但要替自己考虑,更要多替孩子谋划……

    黑暗里,原本平静安睡的李景烨忽然躁动起来。

    他双眼仍紧闭着,眉心却不自觉拧起,四肢时不时震一下,口中更是忍不住喃喃。

    “丽娘,你回来,快回来!”

    萧淑妃撑起身,拿了丝帕替他擦额角的冷汗,听到这一声唤,动作顿住。

    她第一次没感到嫉妒与酸涩,反而一阵心寒与惶恐。

    今日他将贵妃遣回钟家,宫中的谣言已更加甚嚣尘上,人人都道陛下已厌弃钟贵妃,其中嘲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意味,连她都听不下去。

    他既然舍不得贵妃,又何必让她遭那么多委屈,那么多非议?

    她咬着下唇,直到痛意令脑海清醒,才伸手轻推他:“陛下,醒醒。”

    李景烨魇得不轻,又焦躁不安地左右转动脑袋,胡乱喊了两声“丽娘”和“贤妃”,这才猛然惊醒,一下睁开眼。

    他无神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好半晌才回过神,吃力地撑起身,晃了晃脑袋,接过淑妃手中的丝帕,擦拭额角的汗。

    “朕方才没吓着你吧?”

    他的嗓音带着沙哑,听来是温和的安慰,实则却透着隐隐的戒备与不安。

    方才做了场噩梦,醒来的那一刻便已忘了大半,此刻只依稀记得是在承欢殿里,丽质冲他笑得开怀,让他忍不住想将她抱到怀里。

    可才伸出双臂,尚未触碰到她的衣角,周遭的一切就都变成阴暗清冷的仙居殿。

    丽质面上的笑不见了。

    她冷若冰霜地望着他,不等他拥抱,便径自转身,飞快地离他远去。

    他下意识想跟着追上去,却被眼前忽然出现的徐贤妃挡住去路。

    她面色阴森可怖,苍白凹陷的面颊上双唇翕动,无声,却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句令他惊恐不安的诅咒:“你,会,遭,报,应。”

    ……

    仙居殿与拾翠殿离得极近,此刻身在拾翠殿中,令他不由后背生寒。

    萧淑妃敛下神色,微笑着摇头:“妾不曾吓着,倒是陛下,似乎睡得不大安稳。”

    她步下床去,亲手倒了杯茶来:“陛下可要请张御医来看一看?”

    李景烨接过茶盏的手一顿,面色也倏然冷下。

    他将杯中微凉的水一饮而尽,略重地搁在床头案边,摇头道:“不必了,朕没事。”

    近来他屡屡让张御医来看诊,却总看不出到底如何,每每都只说是忧思过度,心浮气躁所致,多日汤药饮下来,半点没有好转的迹象,白日乏力的症状反而加重了。

    若不是已由张御医看了多年,他几乎就要将其当作庸医,直接赶出大明宫去了。

    额角仍突突跳个不停,他心底一阵烦躁,急需一处发泄的出口。

    眼看夜已深,他却不愿再留在此处。

    “元士,备辇。”

    “这么晚了,陛下要去哪儿?”萧淑妃跪坐在床边问。

    李景烨已经起身披衣,闻言草草拍了拍她的手:“朕想起还有些政事要处理,先回紫宸殿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连灯也不点,踏着黑暗便匆匆离去。

    萧淑妃直直跪坐着一动不动,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才开口轻唤:“兰昭。”

    才进来守在外间的兰昭应声过来:“娘子。”

    “明日让人回去,请母亲入宫一趟吧,我有些话想同母亲说。”

    ……

    宽阔寂静的宫道上,李景烨坐在步辇上,从仙居殿外远远经过。

    整座宫殿都隐在黑暗中,唯有黯淡月光洒下,映出模糊的白墙、青瓦与红柱。

    他心口猛地跳动不安,不由捏紧扶手,开口催促:“行快些!”

    抬着步辇的内侍闻言忙一面尽力维持平稳,一面加快脚步。

    也不知是否因走得太快,其中一个引路的内侍手中的灯忽然灭了。他身边抬步辇的内侍眼前一黑,一脚踢到一块碎石,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肩上的担子差点滑脱出去。

    李景烨只觉猛一颠簸,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栽去,忙牢牢抓住扶手,这才没从步辇上摔下。

    众人纷纷惊呼,都吓得不轻,忙将步辇放下。

    那两个内侍扑通跪下,四肢打颤,求道:“求陛下恕罪!”

    何元士也吓得不轻,一面低斥二人两句,一面躬身替他们说话:“陛下,这两小儿一时疏忽,绝非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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