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这么大个人,还怕吃药。” “不是。”他的声音闷闷的。他头上的绷带还没有拆,头发也因为手术的原因剃光了,连五官都瘦得轮廓分明,现在抿起嘴来,像个犯了嗔戒的小和尚。其实他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平常总见他凶巴巴的样子,杜晓苏却觉得重伤初愈的这个时候,他就像个小孩子,只会跟大人赌气。 等晚上的饭送来一看,是野山参粥,她高兴地把粥碗往他面前一搁:“是参粥。”熊胆粥最难吃,上次她使出十八般武艺,哄了他半天也只吃了小半碗。参粥还算好的,他能勉强吃完。但参粥有股很怪的气味,比参汤的味道冲多了,据说这才是正宗的野山参。看他跟吞苦药似的,皱着眉一小口一小口往下咽,她又觉得余心不忍:“还有点米,明天再煮点白粥给你,你偷偷吃好了。” 大概是“偷偷”两个字让他不高兴,他冷冷地说:“不用了。” 都伤成这样了,脾气还这样拗。本来杜晓苏觉得他受伤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容易相处许多,听到这冷冰冰的三个字,才觉得他原来根本就没变。他还是那个雷宇峥,居高临下,颐指气使。 雷宇峥只住了一个多月,等到能下地走路就坚持要出院。专家组拿他没办法,杜晓苏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雷宇涛,雷宇涛的反应倒轻描淡写:“在家养着也行,好好照顾他。” 一句话把他又撂给了杜晓苏。杜晓苏也不好意思板起脸来,毕竟一个多月朝夕相处,看着他和刚出世的婴儿似的无助柔弱,到能开口说话,到可以吃东西,到可以走路……说到底,这场车祸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反正他的别墅够大,请了护士每天轮班,就住在别墅二楼的客房里。杜晓苏住在护士对面的房间,每天的事情倒比在医院还多。因为雷宇峥回家也是静养,所以管家每天有事都来问她:园艺要如何处理?草坪要不要更换?车库的门究竟改不改?地下游泳池的通风扇有噪音,是约厂家上门检修,还是干脆全换新的品牌…… 起初杜晓苏根本就不管这些事:“问雷先生吧。” “杜小姐帮忙问问,雷先生睡着了,待会儿他醒了,我又要去物业开会。” 渐渐地,杜晓苏发现他这只是借口,原因是雷宇峥现在的脾气格外不好,管家要是去问他,他一定会发火。杜晓苏越来越觉得在那场车祸后,这个男人就变成了个小孩子,喜怒无常,脾气执拗,还非常不好哄。可是看他有时候疼得满头大汗,又觉得心里发软,明明也只比邵振嵘大两岁,振嵘不在了,他又因为自己的缘故伤成这样子……这样一想,总是觉得内疚。 本来伤口复原得不错,就是因为曾经有颅内出血,所以留下了头疼的后遗症,医生也没有办法,只开止痛剂。他其实非常能忍耐,基本不碰止痛药。只有这种时候杜晓苏才觉得他骨子里仍旧是没有变,那样的疼痛,医生说过常人都无法忍受,他却有毅力忍着不用止痛剂。 有天半夜大概是疼得厉害了,他起床想开门,其实床头就有叫人铃,但他没有按。结果门没打开人却栽在了地上,幸好她睡得浅听见了动静,不放心跑过来看到了。他疼了一身汗也不让她去叫护士,她只好架着他一步步挪回床上去。短短一点路,几乎用了十几分钟,两个人都出了一身大汗。他疼得像个虾米佝偻着,只躺在那里一点点喘着气,狼狈得像是头受伤的兽。她拧了热毛巾来替他擦汗,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拉着她的胳膊将自己围住。他瘦到连肩胛骨都突出来,她忽然觉得很心酸,慢慢地抱紧了他。他的头埋在她胸口,人似乎还在疼痛中痉挛,热热的呼吸一点点喷在她的领口,她像哄孩子一样,慢慢拍着他的背心,他终于安静下来,慢慢地睡着了。 杜晓苏怕他头疼又发作,于是想等他睡得沉些再放手,结果她抱着他,就那样也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不由得猛然一惊,幸好他还没醒,本来睡着之前是她抱着他,最后却成了他抱着她,她的脖子枕着他的胳膊,他的另一只手还揽在她的腰间,而她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她醒过来后几乎吓出了一身冷汗,趁他还没醒,轻手轻脚就回自己房间去了。幸好他没有觉察,起床后也再没提过,大概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房里睡了一晚。 雷宇峥一天天好起来,杜晓苏才知道陪着一位病人也有这么多事,他又挑剔,从吃的喝的到用的穿的,所有的牌子所有的质地,错了哪一样都不行。单婉婷有时候也过来,拣重要的公事来向他汇报,或者签署重要的文件,见着杜晓苏礼貌地打招呼,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她会在这里。 熟悉起来还真的像亲人,有时候她都觉得发怔,因为雷宇峥瘦下来后更像振嵘。有时候她都怕叫错名字,虽然通常说话的时候她都不叫他的名字,就是“喂”一声,生气的时候还叫他“雷先生”,因为他惹人生气的时候太多了。 比如洗澡,因为他回家后曾经有一次昏倒在浴室里,雷宇峥又不许别人进浴室,所以后来他每次洗澡的时候,总要有一个人在外边等他,避免发生意外。这差事不知为什么就落在她头上了,每天晚上都得到主卧去,听“哗啦哗啦”的水声,等着美男出浴。还要帮他吹头发,吹的时候又嫌她笨手笨脚,真是吹毛求疵。其实他头发才刚长出来,怎么吹也吹不出什么发型,看上去就是短短的平头,像个小男生。杜晓苏总觉得像芋头,她说芋头就是这样子的,但她一叫他芋头他就生气,冷冷地看着她。 养个孩子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可哪有这么不听话这么让人操心的孩子?杜晓苏被气得狠了,第二天偷偷跑出去买了一罐痱子粉。这天晚上等他洗完澡出来往软榻上一坐,她就装模作样地拿吹风机,却偷偷地拿出粉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扑了一脖子的痱子粉。他觉察过来,一下子转过头来抓住她拿粉扑的手,她还笑:“乖,阿姨给你扑粉粉。” 这句话可把他给惹到了,跟乍了毛的猫似的,她都忘了他根本不是猫,而是狮子。他生气就来夺她的粉扑,她偏不给他,两个人抢来抢去,到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已经抱住了她。她不由得一震,他的唇触下来的刹那,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唇上传来的滚烫与焦灼。这是他们在清醒状态下的第一次,清晰得可以听见对方的鼻息。hf();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