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尹铎觉得棘手了,刚才分明是他丢出去的陷阱,却反而让对方利用,让对方变得更可信。 他问:“当事人有自闭症吗?” “是。” “自闭症的人往往偏执,脾气古怪。他会不会因为执拗的想法而在当时对许莫怀有恶意?” 这个问题非常微妙了。 甄意很想反对,可她莫名感觉言格能够回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紧张得心快跳到耳朵上来。 而言格沿用尹铎的话,道: “自闭症的人偏执,所以对有些事情会记得格外清楚,并毫不转圜地恪守。所以,他时刻谨记我们家的家训,比如保护家人,比如不能杀人,又比如,做了错事就必须主动受罚。我想,这三条已经足够解释清楚他一切的行为。” 再次借力打力,反客为主。 言格不迫地说完,尹铎没问题了,法庭上也安静一片。 他真的是一个骨子里矜贵的男人,淡静的面容,平和的语气,被质问也不生气,被挑衅也不恼怒,得了优势不会盛气,占了先机也不凌人,永远含着风度却又内敛不外放。 让庭上所有人都愿意相信他的话,仿佛一眼便深知他正直可信。 他们哪里还见过这样淡雅的人? 他太过缜密从容,控方基本没有挖到有用的信息,反而让陪审团更相信言栩出于无意,且以为许莫真的死了。 言格离席时,看了甄意一眼。发现她已经完全松了口气,也正看着他,表情是职业化的冷静,眼睛里却隐隐含着欢喜。 他想,他哪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太小看他了。 或许,也不是小看吧。 下一个证人是安瑶。甄意请她来的目的,是描述她离开时许莫的情况。 “......他可能之前枪管爆炸时受了伤,我刺伤他之后,他就倒在传送带上没动静了。之后我跑出去,他也没有追上......” 甄意听完她的讲述,刻意问了一句:“他的衣服是湿的吗?” 安瑶摇头:“不是。是干燥的。” 随后,甄意在法庭上播放了言栩的录音。 录音里男人的声音非常好听,很低,也很虚弱,没什么起伏: “......他躺在传送带上,一动不动,身上又湿又冷,房间里面很暗,都没有人了。......我扶着门框,伸手去够他,抓住他的脚,把他拖进水里......” 大家也纷纷关注到了“又湿又冷”。 尹铎也听到了,但并不讶异,这在意料之中。 很快,轮到淮如上庭。证人是分开在隔间等候,所以后出庭的证人不会知道前面的人说了什么。 淮如坐上证人席时,旁听席上起了嘘声,这叫她面红如猪血。 “肃静!” 法官敲了一下法槌,扭头看向陪审席,正色道,“请各位陪审员根据证人在此次庭审中的表现判断证人的诚实度;不要受其他无关事件影响。” 众陪审员点头。 甄意起身走到庭中央时,淮如有点紧张,她是真的怕了甄意了。 但,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克制了狂跳的心脏,强迫自己抬头看她。和上午的冷漠严厉不同,下午的甄律师比较平静。 循序渐进地问了她几个问题后,甄意渐入重点: “安医生说她返回去找许莫时,刚好看见你从房间里出来?” “对。” “她走的时候,把婴儿给你了?” “对。”淮如这次坚决少说少错。 “然后呢?” “我抱着小婴儿找出口。” “那你怎么会看到我的当事人把许莫拖下水呢?” “地下的走廊太多,七弯八绕的,我找不对路,可能走错了,又返回去了。” 甄意“嗯”了一声,问:“你返回来,就碰巧看到我的当事人把许莫拖下水?” “对。” “能描述一下许莫的状况吗?” “他躺在传送带上,衣服都是湿的。”这话与言栩的自首一致。 淮如不会接触到言栩的录音,甄意也不认为尹铎他们会教证人撒谎。 唯一的可能是,淮如真的看见了。 但甄意还是问:“可安医生离开时,许莫的身体是干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淮如说,“我看见的时候,许莫是湿的,或许他掉进水里自己又爬起来了。” 甄意微微眯眼,这话就太微妙了。意思不是说许莫当时很可能活着吗? 既然如此,她就坡下驴,顺着淮如来。 她盯她看了几秒,变了脸色,皱了眉,神色不善,语气也不好: “证人,不知道说不知道就可以,谁准许你引申那么多?!你在答想象题吗?猜想说死者掉进水里又爬起来?没看到的事情就不要乱猜!不要误导陪审团!!” 后面这句话尤其严厉,不仅暗示陪审团不要被误导,更是打淮如的脸。 淮如真是恨极了她这居高临下的嚣张气焰,咬牙:“我没有乱说。” 上钩了。 甄意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表情愈发嫌恶:“什么叫没有乱说,我看你就是在乱说。” “我没有。”淮如面红耳赤,“我看见许莫的手臂动了一下!” 这下,旁听席上轩然大波。 难道许莫那时候真的没有死?那言栩之前的可信度就全部化为零了。 甄意不慌不忙,也不深问了,换个话题:“除了看见许莫,你还看见了什么?” 淮如反而茫然了:“看见什么?” “那就是没看见什么了。” “什么什么?” 这段话差点儿把众人绕晕,大家全然不知什么个情况。 “证人是不会看见什么的。”甄意一身潇洒利落的西装,走到桌子旁拿起几张照片,请法庭助手拿到投影仪上, “这是警察拍摄到的案发现场,死者在水池里。请看旁边的传送带,上面全是血迹,当然,插入许莫胸口的刀没入了身体,并没有造成大量出血,这传送带上的血迹全是许莫杀动物的血迹。” 淮如听到半路,一下子明白了,脸色霎时间惨白如纸。 而投影仪上出现了另一张照片: “这是地下房间门口的传送带,因为现场勘察员没有被囚禁过,所以都没有发现它的一个特质。即:到整点的时候,墙壁上的储存罐会倒水和动物心脏下来,水落进池子,大部分血淋淋的动物心脏会随着传送带运到玻璃手术室后边的实验台,掉进福尔马林池子。 证人安瑶,还有我被囚禁的时候,它运转过。而我后来重返现场,发现它被人为关闭了。我在想,难道是哪位警官关闭的吗?” 她歪着头,一副寻思纳闷的样子:“不应该啊,关闭传送带的警察,怎么会不上报这个细节呢?” 她这讲故事的语气,让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全都一瞬不眨盯着她,听她的声音,仿佛所有人都着了她的魔。 淮如几乎晕眩,她做完一切后,在警察来之前就把传送带机器关了,她根本没想到甄意会注意这个细节。她怎么会发现传送带关了,又怎么会发现传送带一到整点就会运转?! 这个女人究竟是鬼是神,怎么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她是甄意,她当然不放过任何事! 她一回头,望着旁听席,幽幽道:“这让我想起,许莫死亡的时间刚好在整点附近。” 众人全如听鬼故事到了高.潮,近百人的法庭,竟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从淮如离开房间时遇到安瑶,到安瑶伤害许莫离开房间,这期间传送带都没有运转,所以许莫第一次倒下是在整点之前。” 她再度转身,抬起手指一挥,投影仪再度变换图像, “这是从地下室门口的监控器里调出的录像,整点前一分钟,我的当事人言栩从地面的厂房门口经过,虽然只拍到他的腿,但这的确是当天他的装扮。他根本没有办法在1分钟内赶来地下。 所以,在他到达地下室前,许莫已经随着传送带被运到玻璃手术室后面去了。可为什么我的当事人下来时,许莫又重新躺回去门口了呢?” 疑问的语气,唤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所有人等着她的解答。 屏声静气。 “传送带会把动物心脏拉去福尔马林池子,但许莫的身体太大,无法从开口掉下去。是有人把他摁进了福尔马林池。然后再把他重新运回到一开始的位置。而这时,我的当事人出现,把他拉下了水池。” 甄意说完,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 而她还不满意,给自己挖坑:“这听上去太玄了,但是,不要紧,要想证明这一点,非常简单。” 她抽出一张鉴定表,昂着头慢悠悠道: “这是我向法医重新申请的鉴定,结果显示,许莫肺部的液体不是门口池子里的生理盐水,而是玻璃手术室后面的福尔马林水,这就证明,许莫是死亡后被人移尸的。我的当事人自首时,承认他在门口把死者拉下水。但其实,许莫这时已经淹死了。” 全场哗然,仿佛终于听到了一个构思奇佳的故事结尾。 而甄意也瞬间抛去了讲故事的姿态,转头指向淮如,怒目看着:“你又撒谎!许莫死了,怎么可能会动弹?” 淮如如临大敌,惊愕不能言。 “反对!”尹铎立即起身,此刻淮如是他的证人,他必须维护, “可能是言栩把许莫淹了两次,他赶来的时候,看见许莫在福尔马林池边,他淹死了他,然后再拖到门口。” 淮如立刻死咬不放:“对,就是这样。我看见的时候,他正把许莫从屋子里拖出来!” “好。”她点点头,笑得很狠,拿手指点了点淮如的方向,“我就让你来个明白。” 她再度指向投影仪, “这是当天晚上hk电视台摄影师易洋的摄影机里拍摄到的内容,他拍摄的是人质被成功解救后的现场画面。 这里,停!” 画面停止。 “我的当事人从人群中走过,看画面下方,他的裤脚,是干燥的。” 陪审团成员,法官,连带着旁听席上的记者民众,全面面相觑, 所以? “请大家再看现场房间的照片。”甄意的声音大了起来,掷地有声, “房间门口有四米宽的水池! 如果我的当事人进去过房间,去过福尔马林池边,他必须涉水才能通过。而传送带上全是动物心脏带有的血迹,现场勘查人员的证据表明,传送带上没有踩踏或破坏过。” 她指着证人席,气势全开,厉声呵斥:“淮如,你要是看见了我的当事人长了翅膀会飞,再来作证!” 这一刻,没有人发声。 全场死寂,目光皆聚焦在法庭正中央,那个背脊挺直,抬着手臂,霸气与英气俱在的女律师身上。 或许,有一种无声,叫折服。 这位女辩护人,真的做到了百密无一疏。 为了找证据,所有别人想不到的事,她都绞尽脑汁地搜刮到了。 什么整点运动的传送带,生理盐水和福尔马林,地下室门口的监控器,易洋摄影机里的胶带...... 为了给她的辩护人洗脱罪名,她拼尽了全力。 而这种隐忍的,沉默的,日夜兼程的力量,在这一刻蓄势迸发,冲击到每个人的心坎。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 没有语言能形容这种震撼,所以,每个人都沉默着,致敬。 作者有话要说:真心很抱歉,大家。昨天只码字2千,今天早晨4点就爬起来码字,因为不想卡关键,所以到码到了现在。本来想把后面一小点尾声也码出来,但我实在写不动了。饿死了。 如果有很多错别字,也别怪我了 第(3/3)页